三十四(第2/3页)

“一个男人的看法。”她边说边点头,“我永远也不让克莱夫抱这样的观点。我认为人应该有恻隐之心。……相互提携。毫无疑问,这一套已经过时了。你是尼采的崇奉者吗?”

“问点儿别的吧!”

安妮喜欢这位霍尔先生。克莱夫预先提醒过她,她也许会发现此人反应不灵敏。在某些方面他是这样的,但他显然有个性。她理解了为什么她丈夫会觉得他是意大利之行的好伙伴。“可是,你为什么讨厌穷人呢?”她突然问。

“我并非讨厌他们。只不过是除非迫不得已,我把他们置之度外。贫民窟啦,工团主义[4]啦,以及其他的一切,是共同的威胁,为了对抗它们,每个人都应该尽绵薄之力,但不是出于爱。你的博雷尼乌斯先生没有面对现实。”

她沉默片刻,然后问他的年龄。

“明天就满二十四岁了。”

“啊,就你这个年龄而言,你非常冷酷。”

“你刚才说我玩世不恭。你对我的判断下得太容易了,德拉姆太太!”

“不管怎样,你是固执的,这就更糟了。”

她发现他皱起眉来,于是担心自己的言语过分了些,就把话题转到克莱夫身上。她说,她原以为克莱夫该回来了。由于明天克莱夫得出门,就越发令人扫兴了。熟悉选区情况的选举干事带领他四处参观。霍尔会原谅的,而且进行板球赛的时候,还得请他帮助他们呢。

“在一定程度上,得根据其他的一些计划而定……我也许要……”

她突然引起好奇心,扫视着他的脸,然后说:“你不想看看你的房间吗?——阿尔赤,把霍尔先生领到赤褐屋去吧。”

“谢谢……还能赶上发信时间吗?”

“今天晚上赶不上了。不过,你可以打电报,就写上我们的地址好了。……我也许不该多管闲事吧?”

“我可能得打电报——我还拿不准,非常感谢。”随后他跟着伦敦先生前往赤褐屋,边走边想:“克莱夫按说是可以……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按说他可以待在这儿迎接我。他应该知道我会多么沮丧。”他并不挂念克莱夫,但他依然会由于克莱夫的缘故遭受痛苦。大雨从铅灰色的天空上倾泻到园林里,森林万籁俱寂。黄昏时分,他陷入新一轮的苦恼。

他在屋子里一直等到开晚饭,跟自己曾经爱过的幽灵进行搏斗。倘若这位新大夫能够改变他的本性,他是不是有义务去一趟呢,尽管他的肉体和灵魂都会遭到亵渎也在所不辞。世界既然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人嘛,要么就得结婚,要么就腐朽掉。他尚未摆脱克莱夫,而且永远也摆脱不了,直到更重大的什么东西插进来为止。

“德拉姆先生回来了吗?”当女仆送热水来的时候,他问道。

“回来了,先生。”

“刚回来吗?”

“不,已经回来约半个小时了,先生。”

她拉上窗帘,把景色遮挡了,却没能遮掩雨声。这时候,莫瑞斯潦潦草草地写了电文。

伦敦西区威格莫尔街六号 拉斯克·琼斯

请予预约挂号 星期四

霍尔 发自威尔特郡 彭杰庄园 德拉姆府

“知道了,先生。”

“多谢,多谢。”他恳切地说。只剩他一个人后,立即蹙起鼻子。如今,在公与私两种场合下,他的行动判若两人。踱入客厅后,他向克莱夫致意的时候,声音一点儿都没发颤。他们热烈地握手,克莱夫说:“你看上去精神抖擞。你知道你将陪伴哪一位进入餐厅吗?”并将一个姑娘介绍给他。克莱夫变成一位地地道道的乡绅了。自从结婚以来,他对社会的不满全都消失了。他们的政治观点一致,不愁没有话题。

从克莱夫这方面来说,他对来客感到满意。安妮品评道:“粗鲁,然而非常正派。”——情况令人称心如意。莫瑞斯有那么一种粗野的气质,但是如今这已无关紧要了。有关艾达的可怕的场面可以被遗忘。莫瑞斯与阿尔赤·伦敦也处得很好——这一点挺重要,因为阿尔赤使安妮感到厌烦。阿尔赤是那种能够给人做搭档的人。克莱夫邀请二位来做客的时候就把他们搭配在一起了。

在客厅里,他们又谈起了政治,使得在座的人个个都相信激进派不诚实,社会主义者发了狂。大雨滂沱,声音单调,什么也干扰不了它。会话刚一停顿,雨的沙沙声就传到客厅里来了。晚会即将结束时,雨水嘀嘀嗒嗒地落到钢琴盖上了。

“咱们家的幽灵又来啦。”德拉姆老夫人嫣然一笑说。

“顶棚里有个最可爱的洞。”安妮大声说。“克莱夫,咱们能不能把它保留下来?”

“咱们只能这样做。”他边按铃边回答。“不过,咱们把钢琴挪开吧。它可经受不了雨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