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阿吉翁(第5/13页)

“但是,”阿吉翁胆怯地辩解道,“我到印度来的使命,就是为了将这些误入歧途的人引入正道!因此,我必须熟悉他们,爱他们,了解他们的一切……”

“当您爱上他们的时候,您马上就会熟悉他们的。当然,您必须学习印地语,以后有可能的话,还得学习这些黑鬼的其他语言。不过,对这些黑鬼,您可千万不要爱得太深。”

“嗯,但是这些人看上去都好像十分听话!”

“您是这样认为的?那您就再看看吧。我不清楚您打算如何同这些印度教徒打交道,我也不想对此做何评论。将我们的文化和体面的道德观念带一点给这帮可恶的无赖,这是我们的任务,再以后,我们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我们的道德,或者如您所说的体面,是耶稣基督的道德,我的先生!”

“您认为要爱,可我要告诉您,您今天对一个印度教徒说爱他,他今天就会向您乞讨,明天就会到您的房间里偷衣服!”

“也许有这样的可能。”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亲爱的先生。您应当先和尚未成年的孩子接触,而不是和受过良好教育的英国学生。什么是权利和诚实,他们还没有概念,这些棕色皮肤的捣蛋鬼干起无耻的勾当来,如同是在开玩笑。您必须有所提防。”

阿吉翁遗憾地中止提问,他打算先努力地和顺从地学习一切在这儿可以学习的东西。不管严厉的布拉德利说得有没有道理,但自从他见到那座巨大的寺庙以及冷漠孤傲的婆罗门以后,他已经深深地意识到,他在这个国家的计划和任务,困难要比原来想象的来得多。

第二天早晨,箱子搬进了房间,箱子里放着传教士从家乡带来的衣物。他小心翼翼地取出里面的东西,把衣服一件件挂好,书籍也一本本放好。有几件物品使他沉思良久。他偶然发现嵌在黑框子里的一幅小铜版画,镶在上面的玻璃在途中已经破碎,这幅画是笛福1先生的肖像,作者是鲁滨孙·克鲁索;他还发现了他幼年起就相信的妈妈的一本旧《圣经》;一幅伯父送给他的印度地图,这是一个鼓舞人前进的未来指南;还有两只捕捉蝴蝶的网罩,这是他在伦敦时,特地请人用铁丝定做的。他马上将其中一只放在一边,以备以后使用。

到了傍晚,他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好,小铜版画挂到床头,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理得整整齐齐。根据别人的嘱咐,床和桌子所有的腿下都垫着陶瓷碗,里面盛上水,这样蚂蚁就爬不上来了。布拉德利先生一整天忙生意,年轻人感到奇怪的是毕恭毕敬的仆人向他打手势,引着他去进晚餐;进晚餐时,仆人在一边侍候。他和布拉德利彼此谁也不说一句话。

从第二天早晨起,阿吉翁开始工作。他的印地语老师是一个长着黑眼睛的英俊小伙子,叫弗亚尔登亚,布拉德利先生把他介绍给他。这位印度小伙子微笑着,他的英语讲得不错,举止十分得体;当和善的英国人友好地向他伸出手来表示欢迎的时候,他竟然吓得朝后退,他以后也尽量避免同这位白人有身体的接触,他不想弄脏传教士,因为他属于特权阶层。椅子也不坐,因为他知道,那是留给外国人使用的。他的胳膊下夹着一卷挺好看的席子,他将席子朝砖地上一铺,然后盘起双腿、上身笔挺地端坐在席子上。他对学生的努力是满意的,他的学生也模仿着老师模样,学习这门艺术,上课的时候,他就一直坐在地上一张相同的席子上,尽管刚开始时,所有的关节都很疼痛,以后也就习惯了。这位学生努力地耐心地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练习着。他们每天早晨的学习从用印地语相互问候开始,这是年轻的老师诲人不倦地微笑着教给他的。他每天都以新的勇气投入到与印地语的腭音的战斗中,刚开始时,这种发音对他来说,就如同含混不清的呼噜声,他得区分它们,并学会怎样发音。

印地语这样奇特,上午和这位和气的语言老师在一起,时间过得特别快,而一到下午和晚上,有足够的时间让这位有上进心的阿吉翁先生充分领略孤独的滋味。他和他的房东的关系还说不清楚,房东好像一半是他的靠山,一半又像是他的上司,这位房东很少在家,他多数是在中午时分或步行或骑马从城里回来,作为这里的主人主持每天的午餐,他有时也带回他的英文文书,午餐后,花上两三个小时在阳台上抽烟和睡觉,晚餐后,再花上几个小时到他的账房或者书房里去。他偶尔也花上几天工夫出去采购货物,而他的新房客有点相反,因为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那些表情冷漠、沉默寡言的商人去打交道。对布拉德利先生的有些生活方式,传教士并不喜欢。例如下班后,布拉德利先生有时和他的文书在一起,喝着由朗姆酒与柠檬汁掺和起来的混合物,不到酩酊大醉绝不罢休。起初,他也曾邀请过年轻的传教士与他一起同酌共饮,但每次都被婉言谢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