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阿吉翁(第3/13页)

三个星期后,年轻的传教士带着他的行装,踏上了漫漫旅途。他乘坐的是一艘漂亮的帆船,年轻人目送着自己的故土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大海之中,在第一个星期,在抵达西班牙的途中,他领略了大海的变化无常和危险。如今,人们从欧洲前往印度,登上舒适的海轮,穿过非洲大陆北面的苏伊士运河,吃饱睡足,要不了几天,就能见到印度大陆的海岸线了。可在当时,船必须绕过整个非洲大陆,历经数月,受尽折磨,时而巨浪滔天;时而风平浪静,船就像瘫痪了一样,炎热、寒冷、饥饿,再加上睡眠不足,凡是能平安抵达的人,很长时间不会愿意再作一次尝试,而是学习站得稳一些。传教士也是这么回事。从英国到印度的这次航程他总共花去了一百五十六天,在港口城市孟买上岸时,他已又黑又瘦。

尽管如此,他的心情还是愉快的,他对这个世界仍充满了好奇心,虽然这种心情减退了些,就如同他在沿途像一个探索者那样踏上每一个海滩,带着敬畏的好奇心,游览每一个陌生的棕榈树国家一样,现在他鼓足无坚不摧的勇气,张大了贪婪的眼睛,踏上印度大地,走进这座美丽而光辉的城市。

首先,他寻找别人向他推荐的住处,住处找到了,它坐落在市郊一条僻静的椰树成荫的巷子里。走进大门,他瞥了一眼小小的庭前花园,尽管此时有极重要的事情要他去做,有更加重要的东西要观察,但他还是找到时间,发现了一株灌木,这株灌木开着一朵朵硕大的金黄色的花,一群漂亮的白蝴蝶正围在花朵的四周翩翩起舞。他在宽敞的走廊的阴影里踏上平坦的台阶,走进大门的时候,双眼还痴迷地盯着那幅图画。一个侍者身份的印度教徒身穿白色制服,下露黑黝黝的双腿,这位仆人快速走过冰冷的红砖地,向他鞠了一躬,便开始讲起带鼻音的抑扬顿挫的印地语。但仆人发觉来客听不懂他说的话,便向他再一鞠躬,然后恭敬地引着他向另一间屋子走去,他们来到了一扇门前,其实这扇门没有门,门框上挂着由树皮纤维织成的门帘,此时,门帘的一角掀在门内的一边,门里面有一位男士,细高个子,身着华丽的白色长袍,赤脚穿着一双草凉鞋。他叽里咕噜地讲着一连串听不懂的印地语训斥那个替他带路的仆人,仆人弯着腰,沿着墙边慢慢挪动着脚步,他向阿吉翁求助,并用英语请年轻人进去。

出于礼貌,传教士请求主人对他未经约见便突然登门表示歉意,同时他也为那个并没有做错什么事的可怜的仆人开脱几句。男主人显得有些不耐烦:“马上您就要学习同这些令人讨厌的家伙打交道了。快请进,先生,我正等着您!”

“布拉德利先生,您好吗?”来者客气地问候道,自从踏进异国的人家和见到他的顾问、导师和同事的这一刻起,一种陌生感和寒意油然而生。

“我就是布拉德利,看来您就是阿吉翁先生了,快请进。不知您的午餐用过没有?”他令人为他端来一碗羊肉咖喱米饭。这个瘦高个男人凭着侨民和商业间谍的身份极为专横和粗暴,以他的经验一下子就对这位客人的经历有所了解。他分配给他一个房间,让他参观这幢房子,收下他的介绍信和委任书,回答传教士提出的一些好奇的问题,还关照他一些印度的生活习俗。他差使着四个印度仆人,他一边大声地命令他们,呵斥他们,一边愤怒地穿过发出回声的房子。他还命令一个印度裁缝立即为阿吉翁定制一打印度流行的服装。这一切尽管并不大符合新来者的心意,但他对此还是感激的,但心里多少有点害怕。按这位年轻人的本意来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地、太平地进入印度,悄悄做一些事情,把他的第一印象和他许多深刻的对此次航海的回忆向一位朋友痛痛快快地倾吐一番。他在历时半年的航海生活中学会了简朴,学会了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他总能泰然处之。傍晚时分,布拉德利先生回城了,那里有买卖在等着他。这位新教小伙子快活地松了一口气,他打算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地独自一个人庆祝自己抵达,也可以对印度国土表示祝福。

他庄重地离开房间。那间房屋虽然既没有门,也没有窗,可空气却十分流通,因为四面墙壁到处都有很大的裂缝。阿吉翁长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此时他头戴一顶宽边帽,手里握着一根精致的手杖,他来到花园里,环顾四周,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将在这片陌生的神话般的国土上吸取它的空气、芳香、阳光和色彩,并将作为一名谦虚的合作者在对这个国家的占领中出一份力,他打算自觉自愿地为此而献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