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斯·迪尔拉姆的学徒期(第3/10页)

可是,玛丽亚的确与众不同,汉斯压根儿没想到还没两个星期竟然与她相识了。

有几间濒临倒塌半暗不明、用木板隔开的棚屋与工厂毗连,它们紧靠河一边,里面堆放着杂七杂八的货物。六月的一个下午,风和日丽,汉斯就在那间简陋的棚屋里清点堆在那儿的上百根铁条,重新数过后分粗的细的放好。他热不可耐,宁愿在凉爽的外面干上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的活。他一边数一边用粉笔把数字记在昏暗的木板墙上,口里还轻声不停地数着:九十三,九十四……突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女人声音,笑吟吟地叫着:“九十五,一百,一千。”

汉斯吃了一惊,不耐烦地转过身来,看见一个身材高挑、金发妖艳的姑娘站在低矮的已经掉了玻璃的窗子外面。她朝他笑着点点头。

“什么事?”汉斯笨拙地问。

“天气多好啊!”她嚷道。“你是新来的,在对面那家工厂当实习生,对吗?”

“是的。您是谁?”

“你竟用‘您’称呼我!一本正经!”

“哦,你若不介意,我就用‘你’这个称呼。”

她走进木屋,朝里面瞧了瞧,把一个手指放进嘴里,润湿了一下,擦去了他用粉笔书写的数字。

“住手!”汉斯大声说。“你在干什么?”

“你难道记不住这些数字吗?”

“有粉笔为啥不用?现在我还得从头数起。”

“是吗?我来帮你好了。”

“好呀,那太好了。”

“我信你,不过我有其他事。”

“什么事?没人会发现的。”

“是吗?现在你一下子变得无礼了。能不能文雅些?”

“行呀!告诉我怎么做才算文雅。”

她莞尔一笑向前走去,一只温暖的手全放在汉斯头上,摸摸头发,摸摸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始终面带微笑。汉斯心里七上八下,头晕目眩,这样的感觉他可是从来没有过的呀。

“你很可爱。”她说。

他想说“你也很可爱”,可是话到嘴边由于心慌而没说出口。他抓起她的手,紧紧地压着。

“你压疼了我!”她轻轻地说。“手指都疼了。”

他连忙说声“对不起”。她把头紧靠在汉斯的臂上,浓密的金发顺肩垂下。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一会儿又发出低沉但充满热情的笑声,朝他和蔼且羞怯地点下头,一下子走了。当汉斯跟到门口时,她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汉斯站在铁条中间好长一阵子。他虽然还在茫然、迷惑之中,但是胸中像火一样在燃烧,脑海里一片空白,呼吸急促地凝视着前方。当他清醒过来时,一阵抑制不住的惊喜涌上了心头。这是一场艳遇!高挑又漂亮的姑娘找上门来,向他表示爱慕之情。他感到欢欣鼓舞。但他怎么会无言相对,不知所措,甚至叫不出姑娘的名字,更没给她一个吻!这事一天都萦绕在他的脑边。他对自己感到不满。但是他已下定决心重新来过,下次不再那么愚蠢,那么呆头呆脑。

现在他没去想意大利姑娘,脑子里只有“下一次”这三个字。第二天,他利用一切机会,抽出几分钟时间等在厂门口,四处张望。可是,金发姑娘没有出现。傍晚时分玛丽亚由一个女伴陪着,大摇大摆走进厂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还拿着一根织布机上的纱锭,叫人磨光。她好像不认识汉斯,也像没看到他似的,只和哈格尔师傅打趣逗闹,又径直朝尼克拉斯·特雷弗茨走去。他一边看管磨床一边小声同她说话。直到她走到门口,说了声“再见”,才转过头,向汉斯投去一个短暂的含情脉脉的眼光,皱了皱眉头,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说:你我之间的秘密不会忘记,好好留住它。她就这么走了。

约翰·舍姆贝克旋即走到汉斯身边,暗暗狞笑,对他耳语道:

“她就是泰丝托莉妮。”

“那个矮个子吗?”汉斯问。

“不,高个子金发姑娘。”

汉斯弯腰继续干活,刀锉得更快,金属发出阵阵刺耳声,工作台摇个不停。这就是他的艳遇!谁被骗了?是伙计领班?还是他自己?现在怎么办?他万万没想到爱情一开始就如此纠缠不清。他想了整整一个晚上。

其实,一开始他就在想:这不会有结果的,必须罢手。可是在这二十四小时里时时刻刻都在为漂亮姑娘的情爱之举苦苦思索着,一种渴望得到姑娘亲吻,被姑娘所爱的强烈的奢望紧紧地攫住他的心。姑娘如此温柔地抚摩,用她的粉唇湿润着他的嘴唇,这还是第一次。热恋把理智和责任心抛到了脑后。气恼愧疚固然给年轻的恋人带来不快,但不会影响恋情的发展。一切任凭事态发展。玛丽亚喜欢他,他也爱玛丽亚。

但是,他俩之间的热恋看来不属此类。当他们在工厂的楼梯间再次相遇时,汉斯开门见山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