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丁语学校学生(第5/14页)

这种现象他屡见不鲜,从此,他只要看到这片虚假的热情,就怒火中烧,而且,不论在冰场上,还是从大街旁,每每遇见被他斥之为笨蛋的她们,他一概不予理睬,还佯装着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为了砸碎由拘泥和殷勤所造成的那种有失体面的精神枷锁,尽可能显示和提高他的快活心情,他便在黄昏时分,偕同两三个粗莽的家伙,专门搞些损人的惊险活动。他们时而嘲笑警察,敲打火烛通明的牧师窗户;时而用火柴棒紧紧扣住电铃,惹得锁住在庄院里的狗儿狺狺狂吠;他们走到市郊冷清的街道上,吹吹口哨,摔摔鞭炮,还放小型烟火吓唬姑娘和妇女。

每逢寒冬腊月的夜晚,卡尔·鲍埃尔惹是生非地干上一阵子这种蠢事,然后总觉得非常愉快;他这种忘乎所以地寻找欢乐,再加上拥有恐吓他人的虐待狂,使他的性格不久便变得十分粗野和胆大妄为,也为他酿成了一种滑稽可笑的心悸病,可他对此从未对谁坦率承认过,因此便对它们心醉神迷,不能自拔。过后,他回到家里,拉一会儿小提琴,或者埋头读一段引人入胜的作品,他觉得,自己俨然是一位劫后凯旋的强人骑士,把他的砍刀拿下,挂到墙上,然后点旺一支明晃晃的松木火炬。

但是,当这种重复进行着的黄昏漫游,渐渐变成一种一成不变的小型恶作剧和逗人发笑的歹事,而且,恰恰与大家暗中期望着的那些正确的冒险义举始终南辕北辙,这种所谓的娱乐,开始使他扫兴了。于是,面对这些调皮捣蛋的同伙,他表示失望得很,并准备跟他们慢慢疏远开来。偏偏就在那个黄昏,也是他参与其事的最后一回,虽然他只是三心二意地随之而去,却碰巧出了点小小的乱子。

四个少年在布吕海尔巷里步来踱去,手中玩弄着小小的拐杖,伺机寻求做点损人事儿。其中的一个鼻尖上还架着副白铁夹鼻眼镜,所有四人全是荡检逾闲的家伙,帽儿和便帽都斜斜地戴在后脑勺子上。不多片刻,他们被一个疾步而来的婢女撵上了,她轻捷地打他们四人面前飘然掠过,臂上还挽着个有柄的大提篮。从篮子里掉下的一长段黑色带子,一会儿欢乐地随风飘舞,一会儿已被弄脏的梢头不时触及地面。

什么后果都没有考虑,卡尔·鲍埃尔肆无忌惮,一手抓起她的带子,紧紧握住不放。年轻的婢女漫不经意地继续往前走去,那松开的带子却变得越来越长,少年们看到后便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欢笑。这时,姑娘突然掉转身躯,像闪电一样地站在笑声朗朗的年轻人面前,她看来既美丽,又年轻,一头金黄色的秀发;她二话不说,狠狠地赏了鲍埃尔一记耳光,伸手捡起落在地下的带子,回身匆匆而去。

这时,这批胡作非为的家伙还发出一阵嘲笑之声,但是,卡尔却默默无言,一路走到最后一个街角,他与众人三言两语地告辞走了。

他心里感到非常别扭。那姑娘的脸蛋,在那半暗不明的街上,他只看了一眼,觉得非常俏丽和可爱,而给她用手狠狠地这么一下,他深感惭怍,心头与其说痛苦,不如说舒坦。可是,当他想起,他对这可爱的宠儿玩了如此愚蠢的恶作剧,使她在生他的气,且必然把他当作一个头脑简单的开玩笑家伙,他不由得追悔莫及,羞愧难当。

他慢腾腾地走回家去,步在陡陡的阶梯上没有哼歌,只是静悄悄地拾级而上,迅速地进入了他的房间。足足有一个小时,他坐在昏暗而冰冷的小屋里,额头抵在窗户上。过后,他取出了提琴,奏起他孩童时代的那些柔和而古老的曲子,其中也有他四五年来从未唱过或奏过的歌曲。他不由得想起了他的姐姐和家乡的花园,想起了阳台上的栗子树和红色的花朵,还想起了自己的母亲。等到他疲倦不堪,有点迷离恍惚的样子时,就上了床,但却无法一下子入眠,这位倔强的冒险家和街头的英雄汉这时开始轻轻地哭泣起来,过后,依旧静静地哭泣,直到进入梦乡。

在晚间漫游的那些旧时的同伴间,卡尔已有了胆小鬼和叛离者的名声,因为他把那种活动早就置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他接连读了《唐·卡洛斯》1、埃曼努埃尔·盖贝尔2的诗歌以及哈利希·封·别尔那斯基的作品,还开始撰写日记,而且,也很少要求好心的巴勃脱对他继续给予支持。

她不免有个印象,觉得在这年轻人心中,肯定有什么事情在作祟,因为,她既然接受了照顾他的任务,所以有一天,她出现在他的房门口,来探访这位正直的人。她没有空手而来,而是带了一串新鲜的吕奥纳香肠;她连连催促,要卡尔当着她的面,马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