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的传说(第6/12页)

一日,我在蓝帕尔特家隐居的地方,不期遇见了他,心头大为吃惊。我跨进门去,他却端坐在主人的宅子里,面前还有一杯剩酒。等他把酒喝光,我满意地察觉到,他也没得到提供第二杯的招待。不久,他要走了,蓝帕尔特似乎很忙,女儿又不在家,我就跟他结伴而行。

“是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来啦?”我们来到大街上,我便这样问他道。“你好像跟蓝帕尔特先生熟悉得很。”

“还可以。”

“你跟他有业务往来?”

“业务,不错。蓝帕尔特姑娘今天不在家,怎样?你的访问就这样短促。”

“唉,算啦!”

我与姑娘的友谊完全是亲密无间的,不言而喻,我的恋情在这期间已日益增强。目前,她却同我的期望背道而驰,突然接受另外一个人的眷爱,那人暂时夺去了我的全部希望。她本来没一点儿害臊,但是,她似乎在寻找一条回到昔时彼此如同陌路那样的道路,并不遗余力地把我俩的谈话内容约束于表面的一般事物上,使开始时与我出于内心的那种往来不让迈进一步。

我冥思苦想,在林子里到处乱跑,心头却傻乎乎地胡乱猜测,现下还捉摸不定,到底用哪种态度来对待她,自己终于沉浸在苦恼的忧虑和疑惑之中,这分明是对我全部的幸福哲学的一个莫大的讽刺。这时候,我多半的假期过去了,我便开始计算日子起来,并用妒忌和怀疑的心情,目送着每个虚掷的日子匆匆离去,仿佛它们对我都是无比重要,更是无法挽回似的。

有一天,我总算喘过一口气来,也几乎惊恐不已,想不到自己有不少的收获,虽然站在幸福花园敞开的大门前,不过是一刹那的工夫。那时,我从大理石工场经过,瞧见小花园里的海伦,她正站在高高的大丽花丛间。于是,我便闯进园里,向她打过招呼后便帮她把横躺在地上的一根灌木支撑起来,再捆绑好。我停留在那儿,充其量不过有刻把钟时间。我这擅自闯进门去,使她又惊又喜,她比平时更加拘束更加怕羞,在万分害臊之中她放下了我认为清晰可读的一方书信似的东西。她很爱我,这是日积月累中观察到的,这时我突然变得安心和快活起来,便用温情柔意和充满同情的目光凝视着这位颀长而健美的姑娘,心想对她的拘泥不安,我要由衷地谅解,因此只装作什么也没瞧见似的,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英雄,马上把手向她递去,一边继续昂首阔步走开,连头也不回顾一下。她很爱我,我的任何一个感官,都有同样的体会,明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又是一个美好的白天,由于忧虑和激动,我几乎没有片刻的工夫来欣赏如此美丽的季节,也漫无目的地在四处乱跑。这时,林间筛下了斑斑点点的阳光阴影,流动的溪水时而乌黑,时而棕褐,时而又洁白如银,遥远的地方氤氲着一片柔和的白光,田头的阡陌上,农家妇女的上装有红有蓝,正迎风狂舞。我快活得很,恨不得赶去扑打蝴蝶!傍着上方的林子边缘,凑着一条炙热的石径,我倒下了身躯,眺望着一望无际的累累谷物,一直看到那远处的整个霍恩斯陶芬。我沐浴着这片中午的阳光,对这美丽的宇宙,对我自己和一切事物,我打心眼里感到心满意足。

这一天,我尽情地享受,美梦不断,歌声悦耳,真是妙不可言!黄昏时分,我甚至来到“鹰雕”花园,畅饮了半升杰品的陈年红葡萄酒。

翌日,我走访了大理石工场的人们,那儿的一切显得又古老又冷漠。面对那客厅,那家具以及那文静而严肃的海伦,我的自信心已消失殆尽,我的必胜勇气也杳无踪影。我坐在那儿,可怜巴巴,无聊透顶,浑如蹲在楼梯边的一个贫困的旅游者,后来,又如一头湿漉漉的狗儿,掉头离开了那儿。什么事情也看不顺眼!海伦却显得非常友好。但是,像昨天那样的感受,我却再也没有了。

这一天的所见所闻,我感到过于严肃。对幸福的感受我早已品味到了。

像一个贪婪的饿汉,我被不舍的恋情折磨得要死,睡眠和镇静已离我而去。世界已从我的周围没入地下,我被隔离开来,处身在一个孤独寂寞的去处,充耳所闻的纯粹是我狂热恋情忽高忽低的呼唤。我不觉进入梦境,那位颀长、美貌而严肃的姑娘,已款款走到我的眼前,并依偎在我的胸前;这时,我啜泣,我诅咒,向天空伸出双手,不论白天和黑夜,始终在大理石工场的四周悄悄地步行,却缺乏登堂入室的勇气。

使我不持异议反而感到高兴的倍克尔经理那番没有信念而带讽刺性的平庸说教,帮不了我的忙;我一连几个小时,顶着闷热在田头奔跑,或者横陈在冰冷刺骨的小溪里,直到牙齿捉对儿厮打,也帮不了我的忙;我在周末晚上参加村里的殴斗,被打得鼻青嘴肿,更帮不了我的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