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被涂鸦的墙

关于31号营房的图书馆和弗雷迪·赫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讲。

这篇小说以真实材料为基础,但在写的过程中也加了一些虚构的内容。31号营房图书管理员的真正名字是“获得自由的”蒂塔·博拉赫娃,小说的灵感都来源于她的生平,小说中奥塔·凯勒老师的灵感来自于她的丈夫,奥塔·克劳斯老师。

阿尔贝托·曼古埃尔在他的《夜间图书馆》一书中提到了关于集中营的小型图书馆的存在,这也是写这本小说之前做新闻调查的一个开始。

可能有人也许不会同意这种做法,有些人拿生命冒险在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开设秘密学校和秘密图书馆。可能有人想着在灭绝营这种地方,当出现一些紧急状况的时候,这种勇敢是一种徒劳:书籍既不能用来治病,也不能用作武器来制服刽子手似的军队;既不能用来填饱肚子,也不能用来解渴。的确,对于人类生存来说,文化不是必须的,唯一必须的是面包和水。的确,只有吃面包和喝水才能让人类生存下来。如果只有书籍,整个人类都会死亡的。如果人类不对美的事物感到兴奋,不闭上眼睛,而只是机械地进行想象;如果人类没有能力自我提问和划清自己的界线,也就是说自己是个男人或者是个女人,而不是简单地说是个人,那他和一条鲑鱼、一匹斑马或者一头麝牛就没有什么区别。

互联网上有成千上万条关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信息,但那些资料只是给你提了那个地方。如果你想让一个地方提到你,那你就必须去那里,然后在那里待足够长的时间来听听它会告诉你的事情。为了找到一些关于家庭营地的痕迹或者追寻一些足迹,我去了奥斯维辛集中营。去那里并不是为了大量数据和日期的需要,而是有必要感受那个该死的地方带来的震撼。

我飞到克拉科夫,从那里乘火车去的奥斯维辛。那座小而宁静的城市的一切都不会让人想到它那恐怖的郊外。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公交车一直通到集中营门口。

奥斯维辛1号集中营有一个供大巴车停放的停车场和一个博物馆似的入口。它曾经是波兰军队的军营,漂亮的砖式建筑位于鹅卵石铺就的很宽的路面两边,许多鸟儿在路上啄食着,乍一看,没有一点儿恐怖的迹象。有几个展馆是可以进去参观的。其中一个展馆感觉就像是个水族馆:穿过黑黑的走廊,两边全是照着灯光的巨大的水箱。里面放着堆积如山的破烂的鞋子,两吨头发形成的黑黑的海洋,破碎的假肢仿佛就像是破碎的玩具,成千上万的几乎都是圆形的破眼镜,和摩根斯坦老师的眼镜一样。

距离三公里的奥斯维辛2号集中营比克瑙是犹太家庭营。入口处幽灵般的瞭望塔现在还在,下面是一条铁路,为的是从1944年开始火车可以直接驶入营地。集中营原有的营房在战后被大火烧掉了。一些复建的营房可以进去参观:都是一些干净通风的马厩,但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在这第一排营房的后面,应该就是隔离营,之前占了整个营地的全部,但现在只是一片巨大的空地。为了看看囚犯们在隔离营怎么度过一天,应该放弃导游推荐的线路。也就是说,不要按照第一排营房的说明来参观,不要沿着它的周边来参观,而是一个人独自行走在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感受着冷风带来的永远留在那里的那些声音的回声,因为它已经和我们脚下的土地融合在了一起。犹太家庭营留下的只是进入营地的铁门和一片草木丛生的巨大的凄婉的空地,留下的只是鹅卵石、冷风和寂静。这是一个平静的地方还是一个幽灵般的地方,全部取决于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

那次旅行之后,我有很多的问题,但这些问题几乎都没有答案,没有一本历史书可以给我解释大屠杀的概念。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克拉科夫大屠杀博物馆的书店发现了一本重要的书《逃离奥斯维辛》,鲁道夫·罗森博格的回忆录——《无法原谅》的法语译本。

还有另外一本书,我对它有着特别的兴趣,以至于我回到西班牙之后开始到处找它。那是描写家庭营地环境的一本小说,奥塔·B·克劳斯的《被涂鸦的墙》。有一个网站可以通过邮寄方式来购买这本书,但这个网站不是特别的专业,不能用信用卡支付,但他们留了一个通讯地址。我写信告诉他们我对这本书的兴趣,同时问他们在哪里可以转账付款。生活就是一个十字路口,不久之后我就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他们的回复非常有礼貌,告诉我可以通过西联汇款把钱汇过去。地址是内坦亚(巴勒斯坦地区),下面的署名是D·克劳斯。

我非常谨慎地问她是不是蒂塔·克劳斯,那个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家庭营地的女孩。是她。31号营房的图书管理员还活着,而且还给我写了一封电子邮件!生命是神奇的,而且有时也是很精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