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第7/14页)

没有人会对她说让她从蒂塔的营房搬出去。大家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所有的一切对于大家来说都无所谓。这不是一个关着囚犯的营地,而是一个关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的营地。

那天下午她们就这样不停地看着。

“穿着这样的衣服一点儿都不性感诱人。”蒂塔边说边展示着身上穿着的条纹衣服那宽大的袖子,这个衣服比她本身要穿的衣服尺码大出好多。

她们互相看着,才发现她们比之前更瘦更难看了,但是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谁,而是互相鼓励了一番。她们俩聊着天,虽然在那里她们没有什么可聊的。除了混乱、饥饿、绝对的冷漠、感染和疾病,再没有其他任何新鲜事。

她们的床再过去几个床铺,两个得了斑疹伤寒的姐妹已经快要失去生命的迹象。妹妹安妮在床上抖动着,她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姐姐玛格特的情况比她还要糟,睡在下铺上一动不动,仅靠一丝快要断了的呼吸和这个世界维系着关系。

如果蒂塔要是走上前去看过那个还活着的女孩的话,她可能会发现那个女孩长得非常像她:十几岁,甜美的笑容,黑黑的头发,充满希望的眼神。和蒂塔一样,她是一个精力充沛、健谈、爱幻想、有点叛逆的女孩。从她那落落大方的长相来看,她也是一个内心有想法和悲伤的女孩,但这个都是她的秘密。姐妹俩被驱逐出阿姆斯特丹以后,1944年10月份从奥斯维辛集中营来到了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她们的罪行,也是所有人的罪行,她们是犹太人。五个月,对于在那里躲开死亡来说,已经是很长的时间了。斑疹伤寒最终还是没有尊重她的青春。

安妮,比她姐姐晚一天,就这样孤零零地死在了自己那破烂的床上。她们的遗体将会永远被留在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那个堆放尸体的普通的埋尸坑里,但是安妮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最终会变成一个小小的奇迹。她和姐姐玛格特的记忆多年之后依然会活着。在阿姆斯特丹靠近她家的地方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密室,安妮在之前的两年期间曾经写过记录她生活的《密室》,然后她父亲办公室的旁边多出来的几个房间被秘密封起来之后变成了他们藏身的密室。在那两年时间里,她的家人、范·佩尔斯一家,还有弗里茨·普费弗一家都住在密室里面,多亏有她家人的朋友帮助他们,为他们一直提供食物。在里面住了不长时间以后,他们在里面为她庆祝了生日,所有的礼物中有一个笔记本。因为在那里她没有一个可以倾诉自己感受的亲密朋友,于是她决定给这个笔记本取名叫“吉蒂”。她没有想过给自己在密室内写的记录生活的文章取个标题,但后来的人却帮她做了。这段历史也就是后来的《安妮日记》。

30

食物已经变成了一种很罕见的东西。有时候也就只给她们几块面包度过一整天。偶尔会有一锅汤。蒂塔和妈妈已经比之前在奥斯维辛集中营瘦了很多。那些时间更长的女囚犯,面对这种情况已经很长时间了,现在不仅仅是瘦和饥饿那么简单,她们一个个就像是木偶。水也很稀缺,她们必须排好几个小时的长队去还在滴水的水龙头那里接满一碗水。

在那个已经没有东西可感染和生病的挤满人的营地里,又运来了一批女人。她们是匈牙利犹太人。一个新来的女囚天真地问到了厕所。

“我们有着有黄金水龙头的卫生间。告诉福尔肯拉特,让她给你带一袋浴盐来。”

有些人哈哈大笑起来。

没有厕所。她们在地上挖了几个坑,但坑都满了。

新运来的女囚中的另外一个,愤怒地向刚刚进来的其中一个卫兵走去,她告诉卫兵她们是工人,必须派她们去工厂工作,让她们离开这个肮脏的地方。但她的运气太差了,把这些话说给了一个不合适的人。一个老囚犯低声告诉她那是福尔肯拉特检查员,必须要像远离斑疹伤寒一样远离她,但是这个提醒来得太迟了。

党卫军很平静地把散落的头发盘了上去,接着从腰带上取下鲁格手枪,枪口指着她的额头,同时也愤怒地看了她一眼。她的目光就像巴斯德研究的那些狗在口吐白沫时的目光。女囚举起双手,两条腿跳舞似的不停地抖着。福尔肯拉特笑了。

而且也只有她笑了。

冰冷的枪管指在她的头上,尿液开始顺着双腿流下。在一个检查员面前撒尿是很不恭敬的。所有的人都咬紧了牙关等着听枪响。有些女人低下了头,不想看脑袋爆炸开花的样子。福尔肯拉特的眉毛之间有一道竖着的皱纹一直延伸到发根,皱纹又深又明显,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黑疤。紧握着枪的手指关节因为生气都变成了白色。她用枪指着女人的额头,女人被吓得又哭又尿。最后,她提起了枪。女囚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红红的圈。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女囚回到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