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 贝尔根—贝尔森集中营(第6/14页)

第二天,一个看守出现在了营房要求大家出去排队,蒂塔给她取了个绰号叫“乌鸦脸”。

“所有的人!那些不起床的我会一枪打死她!”

大家都不情愿地不紧不慢地开始动了起来。

“把你们的毯子都带上!”

这个倒新鲜了,大家一个看着一个,但忽然大家都明白了。她们要被迁移到另外一个大一点的女囚营,这里要留给刚刚新来的囚犯。在那里女囚们一样要忍受饥饿,因为缺水,所以要喝的水也是限量供应,更别提洗东西了。情况混乱到甚至有些女囚连条纹制服都没有。有些女囚在囚犯衬衣上套了一个马甲或者任何其他的衣服。衣服上的污垢也染黑了女人们的皮肤,有时都到了分不清是布条还是女人皮肤的程度。一个党卫军监视着那些咬紧牙关对水沟进行清淤的一群女人,分不清楚哪些是女人的胳膊,哪些是锄头把儿。

营房虽然很拥挤,但却有一个小小的优势,那就是,像奥斯维辛集中营一样有一些床。实际上,就是一些稻草铺成的床,里面全是臭虫。但睡在这个上面,至少自己的骨头不会硌到自己。床上躺着很多女人,大部分都生病了,而且也不愿意起来。那些女卫兵们都不会靠近她们,因为担心会被传染上斑疹伤寒。也有一些装病的,为的是不让卫兵打扰她们。

她们俩坐在两个人共用的一张空床铺上。妈妈很累,不安的蒂塔站了起来在营地里张望着。营地上其实没什么可看的,只有营房和铁丝网。有些女人还围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聊着天,她们是最后一批运来的犯人,所以体内还有足够充沛的精力。但是另外一些女人既没有精力也不愿说话。你看她们一眼,她们也不会看你的。

她们已经完全放弃了。

她注意到在其中一个营房的边上,在一个很大的垃圾堆中间,有一个穿着条纹囚犯制服的女孩,头上顶着一块白得出奇的白手绢。她看着她,然后立即闭上了眼睛,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看错了。但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才发现这不是幻觉。就是她。

“玛吉特……”

她开始跑了起来,并且用尽全身的力气再次喊着她的名字。

“玛吉特!”

她朋友突然抬起头想要站起来,蒂塔却一下子扑了过去,把她压在了下面,两个人在营地的地上笑着滚着。两个人紧紧地挽着胳膊互相看着对方。如果在那种情况下可以讨论幸福的话,她们在那一刻是幸福的。

她们俩手牵着手去找丽莎。当玛吉特看到丽莎的时候,她立刻走上前去,虽然之前从未这么做过,但她还是一下子抱住了丽莎。实际上,是抱住了她的脖子,一直以来她都需要一个安全的地方来哭泣。

哭过之后,她告诉她们家庭营地的筛选太恐怖了。她妈妈和妹妹被分到了死亡之组。她说她在脑子里一直仔细地回忆着相同的场景,为什么她们会被分到死亡之组呢?

“我一直待在营房里看到筛选结束。看到她们两个非常安详地手牵着手。然后,人数最少的那一组人,也就是我所在的那一组,接到了离开营房的命令。我不愿意走,但是一群女人形成的人浪却把我推向外面。我看着站在营房烟囱另一边的海尔格和妈妈,她们被一群小女孩和老人包围着,变得越来越小。她们看着我如何走出营房。迪迪卡,你知道吗?她们看着我走的时候……她们笑了!她们挥手向我告别,而且还笑了。你相信吗?她们被判了死刑,居然还笑了。”

玛吉特回忆着那一刻,已经被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记忆里。她左右摇着脑袋,仿佛她不相信那一切似的。

“难道他们都是自愿待在全是老人、病人和孩子的那一组吗?死刑对于她们来说实际上是安全的吗?可能她们都知道,她们是为我感到高兴,我被分到了可以生存下来的那一组。”

蒂塔耸了耸肩膀,丽莎抚摸着她的头发。她们相信玛吉特的妈妈和妹妹知道她已经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当一个人完成了对生存的挑战,就不会再有恐惧。

“她们笑了……”玛吉特嘟囔道。

她们问到了她的父亲,自从那天上午离开犹太家庭营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

“没有他的消息我倒还挺高兴的。”

也许死了,也许没死,但这种不确定性会陪伴着她。

玛吉特已经十七岁了,但阿德勒洛娃夫人还是让她把毯子移到这边来。营房管理很混乱所以也没有人发现,这样她们三个就一起睡在一张床上。

“大家都会不舒服的。”玛吉特对她说。

“但我们在一起啊。”丽莎的回答没有给她反驳的机会。

她现在承担起了照顾第二个女儿的责任。对于蒂塔,玛吉特是她一直想要的一个姐姐。因为两个人皮肤都要稍黑一些,甜甜微笑时就都会露出略微稀疏的牙齿,以前家庭营地的很多人也相信她们是姐妹俩,而且她们俩也喜欢这种被人误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