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徒 第九章(第3/4页)

“哼,撒谎,你撒谎!”老太太立即打断他的话头。

“但是您怎么,”将军也提高嗓门,赶忙岔断老太太的话而竭力不去理会她的“你撒谎,你撒谎”的责备,“但是您怎么下决心出这趟门的?您总该承认,您偌大年纪,行动又不便,……这样长途跋涉至少非常出人意料,我们大吃一惊也是可以理解的。不过我很高兴……我们大家……”他兴奋地、讨好地笑了起来,“将竭尽绵力使您在此逗留期间过得极其愉快……”

“好啦,别说了。毫无意义的空话!你往往废话一大摞。我自己也会过日子。不过,我也不嫌你们,我不念旧恶。你问我怎么来的?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最简单的办法呗。他们怎么都觉得奇怪?你好,普拉斯科维雅。你在这里做什么?”

“您好,奶奶,”波丽娜说,走到她跟前去,“路上走了很久吗?”

“呣,还是这孩子问得比谁都聪明,不光是哎哟呀啊的!你知道,我一直躺着,躺着,人家尽给我治呀,治呀,没治好,我把医生都撵走,从尼古拉圣堂请了个工友。他用草屑给一位农村大嫂子治同样的毛病,治好了。唔,他也替我治病。第三天我出了一身大汗,病就痊愈了。后来我的那些德国医生又来了,戴上眼镜,商量起来,说是‘如果现在就到国外的温泉疗养地去疗养一阵,那病就能连根拔除’。我心里寻思,为什么不去走一遭?傻呵呵的扎齐金一家人大声惊呼:‘您上哪去?’瞎,怎么说这话呢!一天工夫我收拾停当,上星期五,我带上这丫头、包塔贝奇,还有听差费道尔,动身了。那费道尔我在柏林把他撵回去了,因为我发现根本用不着他,我即使单身一人也到得了……我乘的特等车,搬运工各地车站上都有,花个二十戈比,你爱上哪里他们就抬到哪里。哟,你们租用了好阔气的房间!”她环顾四周,下结论道。“你哪来的钱,老弟?你的全部财产不是都抵押出去了吗?光是这个法国佬你就欠他钱!我全明白,全知道!”

“婶婶,我……”将军窘极了,开口说话,“我觉得很奇怪,婶婶……我大概可以不要别人来管束了吧……况且我并没有入不敷出,我们在这里也……”

“你没有入不敷出?说得好听!大概孩子们的最后几文钱也被你刮去了吧,监护人!”

“您既然说这样的话,既然……”将军愤慨地说,“我不知道还……”

“问题就在你不知道!你大概成天泡在轮盘赌场里离不开了吧?钱都挥霍完了?”

将军极为惊讶,情绪激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玩轮盘赌!我?以我的身份……我?冷静一下吧,婶婶,您一定是身体还不太好……”

“哼,你撒谎,撒谎!恐怕人家拉也拉你不走。你一派胡言!我会去看的,那轮盘赌是什么玩意儿,今天就去看。普拉斯科维雅,你给我说说,这里有些什么地方值得去看看的,还有阿列克谢·伊凡诺维奇,你也指点指点;你,包塔贝奇,把咱们该去的地方记下来。这里有什么可看看的?”她突然又朝波丽娜说。

“这里附近有一处古堡的废墟,还有施朗根贝格。”

“施朗根贝格是什么?丛林还是什么?”

“不,不是丛林;那是山,那边有座秀女峰……”

“什么峰?”

“山上的最高峰,四周有栏杆围着。从那里观赏风景是再好不过的了,一览无余。”

“这山上轮椅能抬上去不?抬不抬得上去?”

“噢,抬椅子的人能够找到的。”我回答。

这时,保姆费多霞带着将军的几个孩子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好啦,不必亲吻!我不喜欢亲孩子,小孩子总爱拖鼻涕流口水的。你在这里怎么样,费多霞?”

“在这里非常、非常好,安东尼达·瓦西里耶夫娜老太太,”费多霞回禀道,“老太太,您老人家怎么样?我们在这里可牵挂您啦。”

“我知道,你心地好。你们这儿老是有客人吗?”她又转向波丽娜发话,“这个戴眼镜的,又瘦又难看,是什么人?”

“尼尔斯基公爵,奶奶。”波丽娜悄声对她说。

“是俄国人?我还以为他听不懂话哩!大概是没听见!阿斯特莱先生我已经见过面。这不,他又来了,”老太太看见他,忽然对着他说话,“您好!”

阿斯特莱先生没作声,向她鞠个躬。

“哦,您给我说些什么好听的?随便说说!波丽娜,你翻译给他听。”

波丽娜把话翻译了。

“我见到您十分愉快,您身体康健,我很高兴,”阿斯特莱先生一本正经、然而极其恳切地说,人家把话翻译出来,老太太听了很是喜欢。

“英国人向来善于辞令,”她指出,“我一向喜欢英国人,法国佬没法比!您过来,”她又对阿斯特莱先生说,“我尽量不多打扰您。把这话翻译给他听,告诉他,我住在楼下,这里的楼下,——听见吗?楼下,楼下。”她用手指着下面,再三对阿斯特莱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