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第四夜(第3/5页)

“听着,娜斯简卡,您知道我打算怎么办?我要离开您,这就是我的打算!否则我只能使您感到痛苦。眼下您在为嘲笑过我而受到良心的责备,可是我不愿,对,我不愿您在自己的不幸之外再……当然,都怨我,娜斯简卡,让我们分别吧!”

“等一下,听我把话说完;您不能等一下吗?”

“等什么?”

“我爱他;但这是会过去的,肯定会成为过去,不可能不成为过去;而且已经在过去,我感觉得到……也许今天就结束也难说,因为我恨他,因为他对我嗤之以鼻,而您却在这里跟我一起流泪,所以您不会像他那样嫌弃我,因为您爱我,可他并不爱我,因为,说到底,我自己也爱您……是的,我爱您!像您爱我一样地爱您;以前我自己就明明对您说过这话,您亲耳听到的,——我爱您,因为您比他好,因为您比他高尚,因为,因为他……”

可怜的姑娘实在太激动了,结果话没有说完,就把头靠在我肩膀上,然后偎在我胸前,悲切地哭了起来。我安慰她,劝她,可她就是止不住;她一个劲儿地握紧我的手,在阵阵抽噎的间隙中说:“等一下,等一下;我马上就能止住!我要告诉您……对于这几滴眼泪您别介意——这不过是一时的脆弱,等这一阵过去以后……”最后,她总算止住哭泣,抹去眼泪,于是我们又往前走。我想要开口,可她总是要求我等一等,如此过了很久。我们谁也不作声……后来,她鼓足勇气开始说……

“是这样的,”她的音调先是微弱而且发颤,但里边忽然响起某种直接刺透我心房的激越之声,使人感到一阵甜蜜的隐痛,“您别以为我是那么善变和轻浮,别以为我那么轻易、那么快就会忘情和变心……我整整一年始终爱着他,我可以凭着上帝起誓,我从来没有对他不忠,连不忠的念头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他把这看得一文不值;他对我嗤之以鼻,——那就由他去吧!但他刺痛了我,伤了我的心。我——我不再爱他,因为我只能爱胸怀宽广、品德高尚、能了解我的对象;因为我自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配不上我——那就由他去吧!与其到将来我的期望落了空,才认清楚他是这么个人,还是他现在这样做好些……好了,事情已经告终!但也许,我亲爱的朋友,”她握着我的手继续说,“也许,我的爱情整个儿就是一场幻觉,是想象的错乱,也许它是由胡闹和无聊的小事开的头,因为我处在奶奶的监督下,谁说得准呢?也许,我应当爱另一个人,不应当爱他这样的人,应当爱另一个会怜惜我的人,并且……得了,不谈这些,”娜斯简卡突然自己打断话头,她激动得气也喘不过来,“我只想对您说……我想对您说,如果您不计较我爱着他(不,应该说爱过他),如果您不计较这一点,仍然表示……如果您觉得您的爱是如此博大,最终足以把过去的爱情从我心中挤出去……如果您愿意对我表示怜悯,如果您不愿撇下我一个人听天由命,得不到安慰,看不见希望,如果您愿意永远像现在这样爱我的话,那么,我起誓,我的感激之心……我的爱情最终是不会辜负您的爱情的……现在您愿意要我吗?”

“娜斯简卡,”我大叫一声,呼吸几乎被呜咽梗阻,“娜斯简卡!……哦,娜斯简卡!……”

“好了,好了!现在完全足够了!”她勉强克制着自己说,“这下所有的话都已经说完;难道不是吗?啊?瞧,您也高兴,我也高兴;再也别提这件事,一个字儿也别提;您就等待一会儿;算是瞧我可怜……看在上帝分上,随便谈点儿旁的什么吧!……”

“对,娜斯简卡,对!这事儿谈够了,现在我挺高兴,我……那么,娜斯简卡,我们就谈点儿旁的什么吧,快,快开始谈;对!我准备好了……”

我们不知道谈什么好,我们笑,我们哭,我们说了千言万语,可都是东拉西扯、毫无意义的话;我们一会儿在便道上走,一会儿忽然往回走,开始穿过马路;后来又停下,重新回到堤岸上;我们就像小孩子一样……

“我现在一个人生活,娜斯简卡,”我说,“而明天……自然喽,您也知道,娜斯简卡,我很穷,我总共只有一千二,不过这无所谓……”

“当然无所谓,而奶奶有一笔养老金;她不会加重我们的负担。一定不能把奶奶撂下。”

“自然,一定不能把奶奶撂下……只是玛特辽娜……”

“哦,对了,我们也有菲奥克拉!”

“玛特辽娜心地挺好,只是有一个缺点:她缺乏想象力,娜斯简卡,完全没有想象力;不过这无所谓!……”

“反正都一样;她俩可以待在一起;那您明天就搬到我们那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