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窥视(第3/3页)

透过窥视孔进行观察对于比尔·马斯特斯来说着实是一份吃力而紧张的工作。为了观察仔细,他不得不蜷坐在闷热而不透气的墙后或者屋角,紧紧地靠着窥视孔。对于那些好奇的同事,他回答说:“那绝对是你所能想象的最为古怪且乏味的事情了。”当安静地蹲在一旁时,马斯特斯不仅会记录面前这次性交的时长、插入和抽离的节点,甚至还包括床晃动的程度。他一边观察,一边设想着如何通过心电图、呼吸记录仪以及其他医学仪器来测量性爱过程中身体的变化。事后,他会回到自己的汽车或者酒店房间把这些观察迅速地整理一番。从1955年到1956年末,马斯特斯的研究已经从圣路易斯的中心西区扩展到了周边的其他城市,比如芝加哥、明尼阿波利斯以及新奥尔良。在马斯特斯逗留期间以及前后一个礼拜,通常都会安排当地警察暂停相关的逮捕行动。作为信息交换的一部分,马斯特斯通常会为每一个志愿者做体格检查,包括咽喉、阴道、宫颈以及直肠的细菌培养。

然而,到了后来,马斯特斯开始意识到妓女并不适合作为研究对象,不仅样本量太小,而且无法代表普通的美国女性。妓女常常会患上感染性疾病以及慢性盆腔淤血,即我们熟知的泰勒综合征(Taylor syndrome)。马斯特斯觉得,通过这种不具代表性的样本,他根本无法做出任何明确的有关女性性反应的陈述。更麻烦的是,如果他在学术论文中声明自己的研究人群是妓女,那他必将面临“圣路易斯当地社区极度的负面反应”,所引起的风暴一定会摧毁他的整个职业生涯。不管怎样,马斯特斯相信,在夜晚工作的这些女士为他提供了大量的线索,这对于学习曲线至关重要。后来他自己承认说:“在访问这些参与者的过程中,可以说是收获颇丰,特别是对于一个根本不了解女性性生活的人来说更是如此。”对这位想要理解女性性反应的男医生而言,当他访问到一个“最具吸引力的”大学生、一位聪明而好奇的主修生物学的女人时,这种限制再显然不过了。根据马斯特斯回忆,她当时“为自己即将举办的婚礼筹备资金”,正在试图涉足一些性交易,并成为了马斯特斯研究中的一名志愿者。有一天,她无意中的一句话彻底改变了一切。

在妇产科医院的一间检查室里,这位年轻的女士正在挑逗自己——用马斯特斯的医学术语来说这称作“自慰”——直至高潮,马斯特斯记录下了整个过程,并用相应的仪器对其进行了分析。在事后的访谈中,他们详细讨论了她蜷起的脚趾、发麻的感觉,以及性爱过程中内心最深处的感受。他想要“明确在个体反应中的那些主观部分”。这位年轻女士描述了自己的高潮体验,并且表示高潮与否完全取决于谁来刺激以及如何刺激。

“如果这是我装的呢?”她突然问道。

马斯特斯彻底蒙了。“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是……”停顿了很久之后他好奇地问道。

“那就是我谋生的手段——假装高潮。”她坦率地回答道,就好像在给孩子解释压根没有圣诞老人一样。她说,性爱中她唯一的目的就是“快——让男人快点完事,然后付钱走人”。

尽管身为已婚男士,并且作为妇产科医生接诊过成百上千个妇科病人,马斯特斯仍旧是一头雾水。这位年轻的女性对于高潮的描述——以及她的假装只为让整件事早点结束的可能性——似乎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我只是不能理解,”他回忆说,“我不确定我是否真的搞懂过。”

面对这位监测了自己高潮,却无法听懂自己讲解的才华横溢的医生,年轻的女士终于开始不耐烦,声明说自己对他已经够有耐心了。

她对这位医生尖锐地训斥道:“如果你想做这个研究的话,真的需要一个翻译。如果有一位女性搭档,你一定会受益匪浅。”

马斯特斯闷声听着,并没有回应。恍然大悟的他似乎被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敲了一下脑门,直到现在才搞懂。他越想越觉得她讲的有道理。如果他想搞懂“女人的性心理”——愿意冒着毁掉自己整个职业生涯的风险也执意要去探索研究的这片医学未知领域——那么,他必须找一个女性研究伙伴。马斯特斯知道他不可能找自己的妻子莉比,她已经辞了妇产科医院的工作,把所有心思放在了两个小孩身上。

马斯特斯决定招一个助理,一个完全的陌生人,于是他在华盛顿大学的招聘办公室发布了一条无伤大雅的求助信息。经过几个礼拜断断续续的面试,1956年的圣诞节前夕,马斯特斯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