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八章(第2/4页)

“别和我吵啦!”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最好说说,昨天你们那里是怎样收场的?”

“没说的,结果好极了,目的已经达到,懂吗?现在我没有时间。我来这儿,只是要告诉你,我没有时间,顾不上和你谈谈;再顺便问一下:你把她安排到别的地方去,还是你想自己收留她?因为这件事该考虑,该决定了。”

“这一点我还不能肯定,老实说,我在等你,想同你商量一下。比如说,我以什么理由收留她呢?”

“嗳,那有什么,就说是女佣也行嘛……”

“不过,请你把声音放低一点。她虽然有病,但神志十分清醒,我发觉,她看见你时好像抖了一下。想必她是想起了昨天的情形……”

这时我对他讲了她的性格,以及我在她身上所发觉的种种情况。马斯洛鲍耶夫对我的话很感兴趣。我又补充道,也许我会把她安排到一户人家去,于是对他稍微谈了谈我的那两位老人家。使我感到惊奇的是,他已经多少知道了娜达莎的故事,我问他怎么会知道呢?

“没啥;好久以前了,无意中听人说起,和一个案子有关。我不是告诉过你吗,我是认识瓦尔科夫斯基公爵的。你想把她送到那两位老人家里,这很好。要不,她只会使你受到干扰。还有,她需要一张身份证。这不用你操心,由我来办。再见,你要常来啊。她怎么,睡着了?”

“好像是,”我回答说。

可是他刚一走,叶列娜马上就叫我了。

“这是谁?”她问。她的声音在发抖,不过她还是用那种专注而又似乎傲慢的目光看着我。我对她的目光不能有别的形容。

我说,他叫马斯洛鲍耶夫,又告诉她,我正是通过他才从布勃诺娃的手里把她夺了过来,布勃诺娃很怕他。她蓦地满脸泛起红晕,想必是由回忆引起的。

“现在她永远不会到这里来了吗?”叶列娜问,不放心地看着我。

我连忙安慰她,叫她放心。她沉默了,用她那热乎乎的手指拿起我的一只手,但马上又把它丢开,仿佛醒悟过来似的。“她不可能真的这样讨厌我啊,”我想,这是她的习惯,或者……或者可怜的孩子经历了太多的痛苦,以至她对世界上的任何人也信不过了。

到了规定的时间,我去取药,同时到一家熟悉的饭店去了一趟,我有时在那里吃饭,可以赊账。这一次我从家里出来时,带了一个手提饭盒,在饭店里给叶列娜要了一份鸡汤。但她不想喝,只好暂时放在炉子里。

给她服了药,我坐下来工作。我以为她睡着了,无意中看看她,却突然发现她抬起头,在专心地看我写字。我假装没有注意到她。

后来她真的睡着了,我非常高兴,因为她睡得很平静,没有说胡话也没有呻吟。我想起心事来;娜达莎因为不了解情况,不仅会因为我今天不去见她而大为生气,而且,我想,还会因为在她也许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漠不关心而伤心。现在她甚至可能会遇到麻烦,可能有什么事要委托我去办,而我却偏偏不在。

至于安娜·安德烈耶夫娜,我根本不知道,明天在她面前我该怎样为自己辩解。我想呀想,突然决定她们那里我都要跑一趟。我顶多离开两个钟头。叶列娜睡着,不会听见我离去的声音。我跳了起来,披上大衣,拿起帽子,可是我刚要走,叶列娜突然喊了我一声。我觉得很奇怪:莫非她刚才是装睡?

顺便说说:虽然叶列娜装出一副样子,好像不愿和我说话,但这频频呼唤,这种向我倾诉困惑的渴望,说明情况恰恰相反,我承认,这甚至使我很高兴。

“您想把我往哪里送啊?”我走到她跟前时,她问。她提出问题时总是很突兀,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次我甚至未能马上就明白她的意思。

“不久前您对您的朋友说过,您要把我送给一户人家。我哪里也不去。”

我向她弯下了腰,她又浑身发热,热病的症状又恶化了。我开始安慰她,要她放心,我向她保证,如果她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决不会把她送走。我一边说,一边脱了大衣和帽子。在这种情况下,我不敢把她一个人留下。

“不,您走吧!”她说,她马上就看出我想留在家里。“我要睡了;我一会儿就能睡着。”

“你一个人在家怎么行呢?……”我吃惊地说,“不过,两个钟头之后我一定回来……”

“那您就走吧。要是我卧病一年,您就一年不出门吗,”这时她想笑笑,而且有点儿古怪地望着我,仿佛在努力克制心里激起的一种善良的感情。可怜的孩子!她的一颗善良温柔的心显露出来了,尽管她那么落落寡合,尽管她表面上那么冷酷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