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10页)

“这是麦克鲁斯金的房间。”他解释道。

“看着很普通。”我说。

警长会心地笑笑。

“你看的地方不对。”他说。

“能看的地方我都看了。”我说。

警长带我进到房间的中央,随手拿起一根手杖。

“我如果想躲起来,”他说,“肯定会找一棵树。普通人不懂仰视的好处,所以很少关注高处。”

我抬头看看天花板。

“没什么东西啊,”我说,“就一只青蝇,好像已经死了。”

警长仰起头,拿手杖指着天花板。

“这不是青蝇,”他说,“这是戈加蒂家的外屋。”

我错愕地瞪着他看,可他并没有睬我,而是继续把天花板上其他的黑点指给我看。

“这个,”他说,“是马丁·邦德尔的家,这个是蒂尔纳辛斯的家,那是他姐姐的婆家。这条路从蒂尔纳辛斯家一直通到电报局所在的主干道。”警长握着手杖,从一条七拐八弯的细纹,划到了一条更深的裂缝。

“地图!”我兴奋地喊了起来。

“警局在这里。”他补充道,“就是这么简单明了。”

我再仔细看那天花板,又发现了马瑟斯先生的家。我认识的每一条路、每一座房子,上面都标得清清楚楚。我不认识的巷弄和街坊也都有迹可循。这是一幅教区全图,细致,完整,令人惊叹。

警长看看我,又笑了。

“想必你也同意,”他说,“这东西是多么迷人,多么神秘,全世界绝无仅有。”

“这地图是你画的?”

“不是我,也不是任何人。它一直就在那儿,麦克鲁斯金敢肯定,这地图很早以前就存在。你瞧这些大大小小的裂纹,多自然啊。”

我斜着眼,寻找我们曾经走过的路。记得当时,吉尔黑尼在草丛里找到了他的自行车。

“有趣的是,”警长说,“麦克鲁斯金躺在那儿,盯着天花板看,整整看了两年,才发现这竟是一幅绝妙的地图。”

“这也太傻了吧。”我很不客气地说。

“然后,他又躺着看了五年,才终于发现永恒之路。”

“永恒之路?”

“没错。”

“那去了还能回来吗?”我小声问。

“当然。那儿有电梯。不过,先别急,让我给你看看这地图的秘密。”

说完,他又举起手杖,指了指代表警局的那个点。

“我们的警局在电报局主干道上。”他说,“现在,请你想象一下,从警局出发,沿主干道往前走,左手边是什么路。”

我一想就想到了。

“那条路和主干道相交,路口是贾维斯家的外屋,”我说,“咱们找到自行车以后走过那条路。”

“也就是说,这是左手边第一个路口咯?”

“是的。”

“就在——这儿。”

他拿手杖指指左边的路,然后又点点街角贾维斯家的外屋。

“那好,”他一本正经地说,“请你告诉我这是哪里。”

他挥动手杖,指着一条很细的裂纹,位置差不多就在警局和贾维斯家那条路的半中间,跟代表主干道的那条裂纹相交。

“这地方叫什么?”他又问了一遍。

“这儿没有路啊。”我激动地叫起来,“贾维斯家所在的那条路是左边第一条路。我可不傻。这儿根本没有路。”

天哪,我看你都快成傻子了。再听他说下去,你离死也就不远了。

“其实是有路的,”警长得意地说,“只不过你没找到窍门。而且是一条很老的路。跟我来,看咱们能不能找到。”

“这就是那条永恒之路?”

“没错,可是没有路牌。”

警长并没把幽禁在囚室的自行车放出来。不过,他很利索地拔了裤腿夹,风风火火地出了警局。我们一同沿大路疾行,谁也没说一句话,谁也不想听对方说什么。

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我心头的疑虑、恐惧和惊讶像山上的雨云,顿时一扫而空。因为再不用顾忌警长的存在,于是,所有感知都变得异常灵敏。这美好的天气仿佛都是为了我。世界宛如巨大的工场,在我耳中隆隆作响。四周到处是机械与化工的先进成就。大地一片生机。茁壮的树木尽显生命的力量。草地永远那么丰茂,给天地增添了光彩。难以想象的图形,因为目力所及的每样东西,被融合在一起,相得益彰。农人们穿着亮眼的白衫,在远处的沼地里耕耘,在褐黄的草地与石楠丛中劳作。因为距离遥远,他们的身影全变成了一个个小点。马儿拖着大车,耐心地在一旁等候;远处山梁上,分散的羊群正在吃草。鸟儿隐身于树丛间,在枝头跳来跳去,嘤嘤低语。路边的田野里,一头驴子默默地站着,像是在审视这早晨,一点点地,从容不迫。它一动不动,头昂得很高,嘴里没在嚼什么东西,仿佛早已参透世间的这些独得之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