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页)

话说从头,几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今天这奇怪的现状。迪夫尼每个月都去看望的那个“某某人”,其实是个姑娘,名叫佩姬·米尔斯。而我呢,已经完成《德塞尔比资料索引》的定稿,把所有已知评论家的所有评论一一做了校订。换句话说,我们俩都有大事要做。有一天,迪夫尼对我说:

“这绝对是一部大作。”

“的确很有用,”我附和道,“也很必要。”实际上,这里面包含了大量全新的材料,同时它也证明,许多关于德塞尔比及其理论的普遍看法都是误读所致。

“说不定,你就此一举成名,还能赚到一大笔版税?”

“也许吧。”

“那怎么还不快出呢?”

我解释说,“出”这类书需要钱,除非作者已经很有名气。他难得同情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

“这年头钱不好赚哪,”他说,“开酒馆已经快不行了,地里缺肥料,眼看也要荒了。堆肥哪有免费的,可你花钱买吧,又怕上了犹太人和共济会的当。”

我知道,堆肥的事是他胡诌的。他先前就骗我说,他不敢得罪犹太人和共济会,所以买不到肥料。过了片刻,他又说:

“咱们得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弄些钱来,帮你把书给出了。而我呢,手头也很紧,总不能让人姑娘家等你一辈子吧。”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中了哪家的姑娘,打算把她娶过门。要是他真这么干,我可拦不住,那我就得离开这儿。要是他婚后搬出去住,那就再好没有了。

没过几天,迪夫尼又提起了钱的事。他说:

“你看马瑟斯那老头儿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没见过马瑟斯,可他的事我都知道。老头儿是做牛买卖的,一干就是五十年,现在退休在家,住在三里路以外的大宅里。他现在通过代理还在做大生意。有人说,他每回一瘸一拐来村里存钱,身上带的金额都不少于三千英镑。我虽然不太懂社会上的规矩,可怎么也不会想到找他帮忙。

“这家伙值一包马铃薯粉的钱。”迪夫尼说。

“咱们不该求别人施舍。”我回道。

“说得对。”他说。我感觉迪夫尼是个要面子的人,所以当时也就没再往下说。可是,打那以后,他像是养成了习惯,不管谈什么话题,总爱扯到钱上面去,说我们怎么怎么缺钱,说马瑟斯的黑匣子里藏了多少钱。有时,说着说着就开始骂人,说那老头儿是“肥霸”,说他做生意不规矩。有一次,他还提到了“社会正义”,可我一听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知其所谓。

也不知从何时起,我又是怎么才明白的,原来迪夫尼并不是要马瑟斯的救济,他是想打劫这老头儿。又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明白,为了不暴露身份,他还打算把老头儿给杀了。总之,不到半年的时间,这残忍的计划就成了我们的日常话题,而我居然已经习以为常。三个月以后,我开始接受这项提议;又过了三个月,我终于向迪夫尼表示,我已彻底打消顾虑。我不知道,迪夫尼究竟用了多少诡计才把我拉上了贼船。这么说吧,他读过一点(也许是骗人的)我编的《德塞尔比资料索引》,过后还跟我说,谁要是仅凭个人的好恶拒绝出版这本《索引》,那他就得承担严重的后果。

马瑟斯是个独居老人。他哪天傍晚出现在家附近的哪条路上,路上有没有行人,他身上带没带钱匣,这些迪夫尼全都了如指掌。那是冬天的一个傍晚,天色已经暗下来。我和迪夫尼一边吃晚饭,一边讨论着我们的计划。迪夫尼说,我们得把铁锹绑在自行车的横档上,这么一来,别人还以为我们是出去打兔子的。另外,他还会带上自制的打气筒,万一轮胎扎破了,到时就能派上用场。

关于杀人过程,其实没什么可说的。那天天公作美,云层压得特别低。一整片昏暗的雾气垂下来,笼住了潮湿的路面。我们在路边守着,四周鸦雀无声,就听见树上雨滴的声音。自行车已经藏好。我战战兢兢地倚着铁锹,迪夫尼腋下夹着打气筒,悠闲地抽着烟斗。一不留神,老头儿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光线太暗,看不清人的模样,就见他穿一件很厚的黑大衣,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憔悴、苍白的脸。迪夫尼见状立刻走上前,指着老头儿背后说:

“路上那包裹是您的吗?”

马瑟斯扭头往回看,这时,迪夫尼立刻掏出打气筒,猛砸老头儿的脖子。马瑟斯当即应声倒下,颈椎骨很可能已经摔断。他全身倒在泥泞中,并没有呼救。我只听他很随意地轻声说着什么——像是“我不爱吃芹菜”,或者“我把玻璃杯忘在餐室了”之类的。说完,他就躺那儿不动了。我倚着铁锹柄,呆呆地看着这一幕。迪夫尼在老头儿身上胡乱翻找了一阵,然后站起身。他手握一只黑色的钱匣,用力挥舞着,一边冲我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