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芝加哥——五月

四个月后

弗朗西会永远记得她明白迈克尔已经遇难的那一天。那还是三月初,水仙花已经破雪而出。已经两个月没有他的消息了,就算是他在中东的时候,他们失去联系的时间也最多不超过一个月。她乞求她的父亲去调查,但那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他面如死灰,说他找不到迈克尔,也联系不上那个起初安排任务的人。那时候她就知道了。

一开始她冲着父亲发火,“你教我永远不能相信政府!你怎么可以这么做?”她哭喊着说道。

“我的牵线人跟政府没关系。”她父亲说。

“但是他的牵线人有!你自己一直都说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银舌托尼·帕切利破天荒保持了沉默,他无言以对。弗朗西大喊大叫,又哭又闹,摔这摔那,然后沉溺进她无法挣脱的无边绝望。她父亲也好不到哪里去。失去外孙的悲痛彻底把他压垮了,一直以来他都满心希望迈克尔能够继承衣钵。他没有否认弗朗西的责备,一再道歉。他告诉弗朗西,他的人生再也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他的确是没有了。一个月后,托尼·帕切利因大范围冠状动脉血栓症逝世。弗朗西很感激他倒是死得痛快,但她仍是愤怒难平。为什么上帝要这样惩罚她?她的一生中只爱过三个男人,现在两个都死了。至于第三个,路易斯——天知道他怎么样了?痛苦像一只啃咬着尸体的老鼠一样撕啃着她,痛得仿佛要把她给生吞了一般。有时候她倒希望它真的把她生吞就好了。

但是弗朗西必须暂时把悲痛摆在一边。父亲去世,她就成了这个家事实上的头。如果她想保持地位,就只能去争取。她想要这个地位。若不是为了接掌权力,她怎么会遭受这么多苦痛?也许这是上帝对她的补偿,她要掌舵了。时候到了。她受父亲亲身指点,她知道自己定能胜任,但任何一个西西里黑手党家族都没有过女掌门人的先例,她要接任,前方必有威胁。

葬礼过后,她在办公室与父亲的参谋罗伯特·多纳蒂闭门密谈。

多纳蒂靠在椅背上,瞧瞧手指,脸上带着一丝隐秘的微笑,“你父亲几个星期前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弗朗西皱了皱眉,“真的吗?”

多纳蒂笑逐颜开,“我把我跟他说的话告诉你。有两个威胁。”

“只有两个?”她也想挤出一丝微笑,但她的嘴角就是纹丝不动。

“第一个就是本尼托·阿尔贝蒂尼。那时候你还太小,可能不记得了,他父亲曾经试图夺取你父亲的位置,结果失败了。”多纳蒂抖抖手,“阿尔贝蒂尼没脑子,只会用脚趾头想问题。”

弗朗西点点头。她不是很了解阿尔贝蒂尼,但他就是个鼬鼠样的小不点,她也不喜欢他。

“另外一个呢?”

“吉诺·卡佩塞。他是二老板,做事能干,冷面无情,也很精明。他的情况跟阿尔贝蒂尼完全不同。”

“你有什么建议?”

多纳蒂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各给他们一队人马,让他们直接向你汇报。化敌为友总比化友为敌好得多。”

这一次弗朗西终于笑了。他的语气听起来很像她父亲,“安排跟他们两个人的会面。”

一个小时后,阿尔贝蒂尼过来,他拒绝了她的条件。“家族理当属于我。”他轻蔑地朝她笑笑,“女人可干不来这份工作,就算是你的父亲也同意我的看法。我的大部分指挥官也是这么想的。”

弗朗西知道他在撒谎,但她说会仔细考虑他的建议。他离开房间的时候,她朝罗伯特点点头。阿尔贝蒂尼今晚回不了家了。

吉诺倒是另外一回事了。“你父亲和他父亲是朋友,他们彼此尊重。”罗伯特说道,“他会等待时机,但你必须赢得他的尊重。不然的话,他会篡权。”

“什么时候?”

多纳蒂耸耸肩,“这我可就不知道了。”

弗朗西叫他把吉诺带进来。吉诺身材高挑,肌肉发达。这些年他参与了太多的行动,所以面上自然而然带着怀疑。

“请坐,吉诺”,她说道。她解释了她想给分配他手下的想法,“实际上,我希望你能把自己当成我的二把手。”

吉诺脑袋一侧,咪了咪眼睛——他是出了名的沉默寡言——然后点点头。弗朗西看得出来他明白她的意图,他不介意被她收买,但也会密切关注她的每一步行动。

第二天,主要罪犯家族迎来历史上首位女掌门。尽管心中仍无比悲痛,弗朗西无法掩饰她的喜悦。事情本就该这样,她将会把家族事业带到全新的高度。

所有人都离开巴灵顿大宅之后,她开始想是否就是为了这一天,自己所爱的男人一一被夺去生命,自己要忍受这般苦痛。既然她不能拥有爱,那就选择权力。任何男人——或者女人——都别想把它从她手里抢走,否则都要付出代价。她终于可以自主决策了,可以做她认为合适的事情,再也没人能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