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当晚,弗朗西和尼克在酒店住了一夜。虽说拉佩拉的赌场比国家酒店更大,而且还有空调,但太多人聚到一起混合出来的气味太有特色了:香水、发胶和烟味,还有一股失败者的汗臭味。墙角传来柔和的三重唱,这是她父亲的实验,他想看看人们听着现场演奏的音乐是否会多下赌注,不行的话,就换管弦音乐。弗朗西对这些都不上心。低吟歌手托尼·马丁正在一家夜店演奏,她和尼克将前去观看10点钟的表演。

音乐声中,她听到马提尼酒杯碰撞的叮当声,老虎机的哐当声,绿色毛毡桌子上骰子的咔哒声,纸牌的唰唰声,手握好牌的人的尖叫声。时间还未到9点,这里已是人头攒动,吊灯下弥漫着厚厚一层香烟烟雾。一会儿人们就会抽起雪茄,到那时弗朗西也该走了。这些雪茄由比那尔德里奥省和哈瓦那最好的烟叶制成,是“管理层”送给玩家的礼物,可她受不了那种味道。

女人们穿着低胸礼服或晚礼服,身上佩戴的大珍珠链和钻石在灯光下煜煜生辉。外面的温度虽然高达26°,一两个女人肩上还披着貂皮围巾。大多数男人都西装革履,庄家、托尼·帕切利和尼克则穿着燕尾服。赌徒输得越多,赌场职员就越正式、恭敬,就好像濒临破产能用优雅和礼貌弥补一样。

不过,这家赌场还是以诚实公平闻名的。梅耶·兰斯基——哈瓦那赌场的霸王——坚持认为庄家和赌场总管应具备最高层次的正直感。在弗朗西的父亲看来,“小人物”早已看透了赌博的几率,心知运气总在赌场那一方,所以没必要出老千作弊。如果被逮到瞒报盈利,除非是兰斯基或巴蒂斯塔本人干的,否则一准会摊上大事。如此严苛的标准,会让人差点忘记哈瓦那是由世界上最大的犯罪组织操纵的了。

弗朗西搂住尼克的胳膊。她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妇人在玩轮盘赌。当珠子沿着轮盘咔哒转动时,那个女人总是同一副表情;每次珠子停下来,她都变一次筹码。在掷骰子的赌桌前,一对夫妻黏在一起,十指紧牵不肯松开片刻。每当骰子掷出,他们都会大喊大叫。在玩21点的桌子前,四个男人推杯换盏,时不时开开庄家的玩笑,或咒骂他几句。

弗朗西转向尼克,“你想玩老虎机吗?”

他伸开胳膊环抱着她,“我不太会玩。再说了,我这只手已经得到了全赌场最好的牌了。”他紧紧搂住她的肩膀。

一个服务员端着一盘香槟路过,弗朗西端起两杯,转身递给尼克一杯时,发现他正盯着一个玩扑克的黑面英俊男子。男子身边围着一群金发少女,一个给他点烟,另一个在给他递酒。

“是那个人吗?那个演员,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乔治·拉夫特吗?”

尼克点了点头。

弗朗西笑了笑,递给他一杯香槟,“就是他。他是这附近一家赌场的半个老板,不拍电影的时候常来这里玩。”

“是吗?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什么意思?”弗朗西啜了一小口香槟。

“他在电影里扮演匪徒……现在却……”尼克突然停下,“噢,不是,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

弗朗西的笑意更浓了,“别担心,我懂你的意思。”她停顿了一下,“我回美国或许是件好事。”

“是吗?”

弗兰西环顾四周,“哈瓦那不是我人生的全部。这是我父亲的世界,也许我该寻找属于自己的了。”

“我会帮你走过每一步。”尼克热切地说道。

弗朗西吻了吻他的脸颊。

尼克回头望向拉夫特身边的女人,“哎,至少那家伙有人陪着。”

“噢,他不过是个小人物。鼠帮乐队来的时候,这里才热闹呢。”

“我能想象得到。”尼克吮了一口香槟说道。

她闻言一笑,“不过他们只在冬天来。”

二人继续在人群中穿梭,“弗朗西,你怎么会想开一家餐馆呢?”

她停下脚步,“小的时候,是一个古巴奶妈把我养大的。我总跟在她身边。她教我做饭,给我唱西班牙的歌和摇篮曲,还跟我讲桑蒂利亚教魔法传说。我知道她不是我母亲,但是……”她的语调变得忧伤起来,“后来,我六岁的时候,她病了。我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有一天她没来工作。第二天没来,第三天也没有来。我父母最后不得不解雇了她。”

“发生了什么事?”

“不知道。他们不让我去看她。不久后的一天,他们告诉我她去世了。我哭了好多天。”她停顿了一下,“我把她当家人看,懂吧?我认为是我们抛弃了她。可爸爸说她不是家人,只是个帮手。”

尼克拂去她前额上的一缕头发,“你真是心地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