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莉(第6/6页)

“我想想。十天?”

“不到十天,我听说。短到她家里人都没来得及得知病情。”

“她一直将病情保密。”这是雇主在说话,语气平静,但立场坚定,“她绝不是一个大惊小怪的人。”

“不,她不是那样的人。”科莉说。

就在这时,一个身材结实、面带微笑的年轻女人走过来,自我介绍说她是牧师。

“我们是在说莉莲吗?”她问。她带着不可思议的神情摇了摇头。“莉莲受到了上帝的赐福。莉莲是一个品质出众的人。”

所有人都同意。包括科莉在内。

“我怀疑那个女牧师。”回家路上科莉为写给霍华德的一封长信打腹稿。

那天傍晚,她坐下来,开始写信,尽管她现在还不能把信寄出去——霍华德正和家人在马斯科卡的别墅度假,他们要在那里住几个星期。如他事前所说,每个人都有些不满——妻子离开了政治,他没有了钢琴——但都不愿意放弃老规矩。

“当然,认为莉莲用不当获利盖了一座教堂,这么想太荒唐了,”她写道,“但我敢打赌她盖了教堂的塔楼。不管怎样,那塔楼看上去很可笑。我以前从未想过那些倒置的冰激凌筒状的塔楼会显得有多廉价。信仰的破灭就在那里,是不是?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但却在宣布这一点。”

她把信揉成一团,重新开始写,语气更加欣喜。

“敲诈勒索的日子过去了。象征新开始的布谷鸟之歌已经飘扬在田野上。”

她从未意识到这件事曾让她感到多么沉重,她写道,但现在她明白了。不是钱的问题,他对这一点也非常了解,她不在乎钱,而且无论如何,随着一年一年过去,这笔钱按实际价值计算已经变得很少,虽然莉莲似乎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那种令人不安的感觉,那种总是不完全安全的感觉,那种压在他们长期的情爱之上的重负,让她无法幸福。她每次经过邮政信箱时都会有那种感觉。

她很好奇,他有没有可能在收到她的信之前听到这个消息。不可能。他还没有到翻查讣告的年龄。

每年二月和八月她把那笔特殊的钱放进信封里,而他把信封塞进他的口袋。然后,也许他会检查一下那笔钱,在信封上印上莉莲的名字,再把信封放进她的信箱。

问题是,他有没有去看看信箱里今年夏天的钱是否被取走了?科莉交钱的时候莉莲还活着,但肯定不能去开信箱了。肯定不能。

科莉是在霍华德去别墅之前不久最后一次看见他并把信封交给他的。她试图想起来确切的日子,他把钱放进去之后是否还有时间再去查看信箱,还是直接去了别墅。过去他在别墅时偶尔会找时间给科莉写信。但这一次没有。

她上床睡觉时给他的信还没有写完。

她很早就醒了,天刚放亮,太阳还没有升起。

总会有一天早晨你发觉所有的小鸟都飞走了。

她懂了一件事。她是在睡着的时候发现的。

没有需要告诉他的消息。没有,因为从来就不曾有过。

没必要告诉他关于莉莲的消息,因为莉莲不重要,从来都不重要。没有什么邮政信箱,因为那笔钱直接进了某个账户或者某只钱包。用于一般花销。或者不算高的养老金。西班牙的旅行。谁在乎?那些有家人、有消夏别墅、有孩子需要教育、有账单需要支付的人,他们不必去想怎样花掉这样一笔钱。这甚至不能叫意外之财。没有必要解释。

她起了床,迅速穿好衣服,从每一个房间走过,把这个新的想法说给墙壁和家具听。每一个地方都有一个洞,而最明显的那个洞在她的胸口。她煮了咖啡,却没有喝。然后她又回到卧室,发现不得不把目前的现实重新再介绍一遍。

她写了一张最简短的便条,信被扔在一边。

“莉莲死了,昨日已安葬。”

她把便条寄到他的办公室,这无所谓了。特快专递,谁管呢?

她切断了电话,这样就不必忍受等待的折磨。一片寂静。也许她永远都不会再听见。

但是很快她收到一封信,比她的便条多不了几个字。

“现在一切都好了,高兴点。不久后见。”

那么就这样到此为止了。再做什么都太晚了。本来可能会更糟,糟糕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