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到日本 (第2/8页)

那年夏天彼得要去隆德一个月或更长时间,主持正在那里进行的一项工作。隆德在内陆遥远的北方,实际上,是在最北的地方。那里没有凯蒂和格丽塔的住处。

不过格丽塔与她以前在温哥华图书馆一起工作的一个女孩保持着联系,这个女孩现在结了婚,住在多伦多。那年夏天她和当教师的丈夫要去欧洲一个月,于是写信给格丽塔,非常客气地问她和她的家人能不能帮个忙,在他们离开的那段时间住在他们多伦多的家里,别让房子空着。格丽塔回信告诉她彼得要出差,但她本人和凯蒂接受了这个提议。

于是他们现在分别在月台和火车上不停地挥手。

那时有一本杂志,叫《回声回答》,在多伦多不定期发行。格丽塔在图书馆发现了这本杂志,给他们寄去了几首诗。其中两首发表了,结果去年秋天杂志编辑到温哥华来的时候,她和其他作家一起受邀参加一个聚会,与他见面。聚会在一个作家的家中举行,于她而言那个作家的名字如雷贯耳。聚会安排在下午晚些时候,彼得还在上班,于是她临时雇了人来家照看孩子,然后乘上北温哥华的公共汽车,越过狮门桥,穿过斯坦利公园。下车后,她得在哈德逊湾百货公司门前等车,然后乘很长时间的车到大学校区,那个作家就住在那里。她在汽车最后一次转弯时下了车,找到那条街,边走边仔细看门牌号码。她穿着高跟鞋,因此走得很慢。还有她那条最为时尚的黑色长裙,拉链开在后背,腰身收得正好,但臀部总是有点太紧。这让她看上去有些滑稽,她一边想,一边沿着没有人行道的弯弯曲曲的街道磕磕绊绊地走;下午行将消逝,她是那里唯一的行人。现代化的房屋,大落地窗,跟任何一片崭露头角的郊区一样,而完全不是她所预料的那种街区。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弄错了街道,这个想法并没有让她不高兴。她可以走回公车停靠站,那里有一张长凳。她可以脱下鞋子,舒舒服服地坐下来,等待那趟独自乘车回家的悠长行程。

但是当她看见停在路边的车,看见门牌号的时候,再要转身返回已经太迟了。喧闹声从紧闭的房门的缝隙透出来,她不得不按了两次门铃。

迎接她的女人似乎在等其他什么人。迎接这个词用得不对:那个女人只是开了门,而格丽塔说,这里想必是举行聚会的地方。

“你觉得呢?”那个女人说,然后靠在门框上。门口被挡住了,直到她——格丽塔——说:“我能进去吗?”接着是一个似乎带来了极大痛苦的动作。她没有让格丽塔跟她进来,但格丽塔还是进来了。

没有人和她说话或注意到她,但很快一个十几岁的女孩把一个托盘伸到了她面前,上面放着几杯像是粉色柠檬汁的饮料。格丽塔拿了一杯,因为口干舌燥一饮而尽,然后又拿了一杯。她对女孩说了谢谢,并试图和她攀谈,说自己这一路又远又热,但女孩不感兴趣,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格丽塔往里走。她一直在微笑。没有人像是认出了她或带着愉快的表情看她,他们有什么必要这么做呢?人们的目光从她身边滑过,然后继续交谈。他们哈哈大笑。除了格丽塔,每个人都身处朋友之中,开着玩笑,谈论着半公开的秘密,每个人看上去都找到了欢迎他们的人。除了那几个总是闷闷不乐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端送粉色饮料的十几岁的孩子。

但她没有放弃。饮料鼓舞了她,她决定等托盘端过来就再喝一杯。她留意寻找着一个看上去有空隙的谈话圈子,也许可以把自己塞进去。她似乎找到了一个。她听见有人提起电影。几部欧洲电影,当时正开始在温哥华上映。她听见了她和彼得去看过的那部电影的名字。《四百击》。“哦,我看过那部电影。”她大声地、热情地说,她们全都看向她,其中一个,显然是这群人的代言人,说:“是吗?”

当然,格丽塔醉了。她匆匆地灌下了飘仙一号和粉色葡萄柚汁。因此她没把这个冷落放在心上,而往常她可能会伤心。她只是继续随意走动,明白自己有些迷茫,却又感觉室内有一种轻狂放任的氛围,交不到朋友也没关系,她可以四处走走,自己下评论。

拱道里挤了一群人,都是重要人物。她在这群人中间看到了主人,那个名字和脸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的作家。他的语调响亮而兴奋,似乎在他和其他几个男人周围盘绕着一种危险,仿佛他们只要一看你就会向你发射侮辱。他们的太太,她开始相信,就是她刚才想闯入的那个圈子的成员。

给她开门的那个女人自己就是个作家,不属于这两个圈子中的任何一个。格丽塔看到有人叫某个名字时那个女人转了身。那是那本杂志的一个撰稿人的名字,而她本人也在那本杂志发表过作品。基于这个理由,她有没有可能走上前去介绍自己?她们是同等的,尽管那女人在门口表现冷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