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34/44页)
“白天我走,黄昏时再回来……”
然而他继续在讲耳朵里响着的话,而不去理会这些话引起的反应。
“对,到芬兰、瑞典去……我居住在——那里,不过我的家乡——是舍马哈,可是我住在芬兰——我承认,彼得堡的气候也对我有害……”
这个“对我”在意识中出现了,分裂了。彼得堡的气候对所有人都有害,“对我”,完全可以不必强调指出来。
“对,”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机械地作出应答,“彼得堡是建立在沼泽地上的。”
窗外绿莹莹空间(那里月光正好被云彩遮住)的背景上黑黝黝的身影突然消失了,于是他又开始发表纯粹的胡言乱语。
“对,对,对……对俄罗斯帝国来说,彼得堡——是一个很鲜明的点……您拿地图看……然而我们这座京城又装饰有相当丰富的纪念碑,所以又属于阴间世界的国家……”
“噢,噢,噢!”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心想:现在得随他说去,这样才能及时避开……
可嘴上却反驳说:
“您说我们的京城……其实不是你们的:你们的京城不是彼得堡——是德黑兰……对像您这样一位东方人来说,我们首都的气候条件……”
“我是个世界主义者,要知道,我去过巴黎,也去过伦敦……对了——我说什么了,说我们的京城,”黑黝黝的身影继续说,“属于阴间世界——在绘制地图,编写导游书、指南等等时不知怎么都不提这个;连尊敬的贝德凯尔(30)也对此明显地保持沉默;一个谦逊的外省人没有及时掌握这方面的情况,落到了尼古拉耶夫车站或华沙车站的水洼子里;他尊重彼得堡现实的行政当局:他没有影子身份证。”
“这是怎么回事?”
“就这样,很简单,我到一个巴布亚人的国家去,知道有个巴布亚人在那里等着我。卡尔·贝德凯尔事先警告我,说那里的气候令人伤心。请告诉我,要是我在去基尔山诺夫市的路上遇到了黑皮肤的巴布亚部族,我该怎么办,巴布亚部落是该到法国去的,因为法国人正在悄悄武装黑人部族并把他们带到欧洲(31)——您看到了吧,其实这对您是很容易理解的事——您的摧毁文明和兽化的理论,您记得?……在赫尔辛福斯的咖啡馆里我曾同情地听过您的演说。”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越来越感到不自在了:他得了寒热病,不停地打哆嗦,特别是当他厌恶地听到人家引用他过去鼓吹过的理论时。自从赫尔辛福斯那场可怕的梦之后,他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这种理论与恶魔主义的联系,他早就像摒弃一种疾病似的摒弃了这一切;而现在当他重新患病的时候,这个黑黝黝的身影又变本加厉地、令人厌恶地把它还给了他。
黑黝黝的身影在窗外那边的背景上,在月光照亮的斗室里变得越来越淡薄,越来越轻盈得像空气;他像一片黑色的叶子、一张黑纸似的牢牢地粘在窗框上;他洪亮的声音,在他身体外边径自响彻着整个四四方方的房间;但最令他吃惊的,是这个声音的中心以最明显的方式在空间来回移动——并从窗子处——向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一边移去。这是一个独立的无形的中心,从中心向耳朵发来有力的声音:
“那么,我该怎么办?对……关于巴布亚人:巴布亚是所谓生活在地上的人,巴布亚人的生物学,就算甚至有点原始,对您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来说并不陌生。您最终会同巴布亚人达成协议,就算是借助酒精饮料,所有最近这些日子来您为这种酒精饮料付出了荣誉、真诚,并为我们的会见创造了最美好的氛围。此外,在巴布亚也有某种可能是得到他们议会支持的司法研究机构……”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在想,来访者的行为完全不应该是这种样子,因为来访者的嗓音以最不礼貌的方式区别于来访者。再说一动不动地呆在窗台上的来访者自己也——还是一双眼睛看不清?——他明显地成了月光照亮着的玻璃上的一团烟黑子,而同时他的嗓门却越来越洪亮,它有点像唱机上发出的声音,直传到耳朵上边。
“是个影子——连巴布亚人都不如,影子的生物学还没有得到研究,所以,瞧哪——永远没法同影子达成协议:你寻不清楚影子的要求。在彼得堡,它像一切可能的疾病的病菌,同自来水管流出的水一起进入你们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