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讲灰蒙蒙的一天发生的事件(第27/44页)
这时,那个人小眼睛急速地一扬,走出了书房。
天暗了,一片黑黝黝的。
……
黑暗降临了,它进入到房间的所有东西之间;桌子、柜子、靠背椅子——全都沉浸在深深的黑暗之中;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在黑暗中坐着——孤零零一个人;黑暗进入他的心灵:他哭了。
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回想起那个人说话的一切细节和微小变化,发觉这一切细节和微小变化都是真诚的。那个人大概没有撒谎,而怀疑、憎恶——这一切都可以在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的那种病态的心情中得到解释:由那个人起主要作用的某个偶然的午夜噩梦,会偶然地同那个人某个偶然的模棱两可的表情联系在一起。在过量饮酒的基础上,一种精神病食粮已经准备好了,那是一个蒙古人的幻觉和夜间他听到的毫无意义的悄悄声:“恩弗朗希什。”——这一切就足够了。可是,墙上一个蒙古人是什么意思?梦呓。一个有名的词儿。
“恩弗朗希什,恩弗朗希什……”这是什么?
毫无意义的胡诌,音符的组合——没有别的。
不错,对那个人,他过去也并无好感,但同样不错的是:他有赖于那个人,那个人解了他的围。厌恶、惧怕是毫无根据的,难道……梦呓:糊墙纸上的斑点可以证明是有根据的。
唉,是他自己有病,自己有病……
黑暗降临了——降临了,弥漫开了,成了某种严重的威胁——桌子、靠背椅子、柜子。黑暗进入到了他的心灵里——他哭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的道德品质,这时头一次露出自己的真面目。他怎么没认清他呢?
回想起头一次见到他(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是在他们共同的朋友家里,当时他读了一份否定一切价值的东西):印象并不好。而后来,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老实说,对所有党的秘密都表现出特别的好奇心;一副不肖之子的漫不经心的样子,鼻子到处嗅;这种漫不经心的样子可能是故意装出来的。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心想:一个高级的奸细当然会具有阿勃列乌霍夫这样的外貌的——这种若有所思的哀伤的样子(回避对方的目光)及这种张大着嘴巴的蛤蟆似的表情。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慢慢相信了: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在整个这一事件中的表现是奇怪的,而且牺牲了——数十……
随着他终于相信阿勃列乌霍夫参与了T.T.的失败一事,原来在与那个人谈话时控制着他的那种受威胁压抑的感觉消失了,心头产生一种轻松的,几乎是无忧无虑的感觉。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不知为什么早已特别憎恶参政员:阿波罗·阿波罗诺维奇使他特别反感,就好比我们正面对趾骨或见到塔兰图拉毒蜘蛛时那样。对尼古拉·阿波罗诺维奇,他有时倒是喜欢的;可现在,对他来说,参政员的儿子和参政员已结合在一起,引起他同样的憎恶,并希望把这个毒蜘蛛族——铲除,消灭。
“啊,坏蛋!……数十人牺牲……哦,坏蛋……”
甚至潮虫,暗黄色糊墙纸上的一个斑点倒还好些,甚至那个人倒还好些:那个人身上至少还有点仇恨的气势,和那个人毕竟还有共同的愿望——消灭蜘蛛。
“啊,坏蛋!……”
从他那儿穿过一个房间,小桌子已经好客地在闪闪发亮了;小桌子上摆好了美味佳肴:香肠、白鲑和冷小牛肉饼。远处传来劳累到极点的那个人的满意的嗯嗯声和什希朗弗恩的说话声:后者在告别,他终于走了。
那个人很快走进房里,来到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跟前,把沉重的手掌放在他肩膀上:
“就是这样!我们最好别争吵,亚历山大·伊万诺维奇。要是自己人争吵起来,那……不然怎么?……”
……
“好,我们吃饭去……和我们一块儿吃……只是说好了,吃饭时对这事儿只字不提……这一切多么令人扫兴……再说,卓娅·扎哈罗夫娜对此全不知道,她累了……我也累得够呛……我们大家都够累的了……而所有这一切——神经……我和您,我们都是神经质的人……好——吃晚饭,吃晚饭……”
小桌子在闪闪发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