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3/8页)

就这样大约过了十来天,我一直留在科隆。因为,第一,我的确无处可去;第二,薄弱的意志仍像一张密实的网一样禁锢着我;而且,与我在地球上剩下的最后一个避风港——阿格涅莎的眷恋之情相分离,对我来说也是很痛苦的。那些日子里,我的心被我所经历的一切所软化,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在我身上认出伟大的征服者们(1)的坚强战友——他领导探险队横越了新西班牙的原始森林;相反,我整日缠绵悱恻,倒很像是敏锐的巴里达萨列·卡斯蒂利奥内(2)细微描绘的一个宫廷近臣。

假若没有发生一件事,或许,我没有足够的毅力去迈出果断的一步,还会把自己这种奇怪的生活方式延续好多天。那件事结束了这种生活方式,它的发生不是偶然的,确切地说,它是所发生的一切的自然结果。

一天傍晚,那是三月六日,星期六,阿格涅莎又没能经受住我施加给她的考验,无力地躺在我的膝盖上;而我又一次懊悔自己的残忍,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她——我们的房门突然打开了。马特维出现在门坎上。他看到这意外的场面,惊讶地呆住了。阿格涅莎惊叫着跳起来,惊慌地扑到墙边,把自己的脸贴到墙上。我也感到很惭愧,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我们演出了大约一分钟的舞蹈哑剧。终于,马特维能说话了,他愤愤地说道:

“瞧,老弟,我没想到你会做出这种事!关于你我想过好多,一直把你看作是个诚实的小伙子!我觉察出,他怎么不到我这儿来了呢?以前每天都来,可现在,两个星期没照面儿。这么说,诱捉到一只小鸟。你认为,现在她会往这儿飞了。不,老弟,你错了,你现在跑不了啦!”

他说着,愤怒起来,几乎是握着拳头向我逼近,我徒劳无益地劝他醒悟。突然,他注意到阿格涅莎,便朝她扑去,更加气喘吁吁地用一大堆脏话骂她,那些话我当着女人面是任何时候也说不出来的。阿格涅莎听到毫不留情的责骂,更绝望地号啕大哭。她像一只在火中被烧伤的蝴蝶,浑身战栗,跌倒在地上,几乎失去了知觉。这时我果断地行动了。我挡住马特维,坚定地对他说:

“亲爱的马特维,我很对不起你,尽管我并没有像你想象得那样。但是,你的妹妹一点过错也没有。在你没听完我的解释之前,你应该让她安静一下。让阿格涅莎女士回家吧,而你坐下来,听我说一说。”

我的自信语调对马特维产生了影响。他沉默下来,沉重地坐到沙发椅上,嘟囔着:

“好吧,我听听你的诡辩。”

我把阿格涅莎扶起来,因为她已晕头转向。我把她送到门口,随即关上了门闩,回到屋子里,在马特维对面坐下,竭力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开始讲述。一如既往,当我需要行动时,清晰的思路和坚强的意志便回到了我身上。

根据一个粗鲁的、头脑简单的人所能接受的程度,我向马特维讲述了是什么样的事情把我逼到了极度绝望的境地,把阿格涅莎的探望作为教会所赞许的、类似探临或探望病人的一种仁慈行为做了描述。我一再强调,不论是以我这方面来说,还是从阿格涅莎方面来说,都谈不上爱情,更谈不上其他更低下的感情,我们的关系没有超出兄妹关系允许的限度。马特维所看到的场景我主要是用和阿格涅莎的善良来解释的:她为我的痛苦而流泪,为我整日愁眉不展的样子而焦虑不安。当然,我是使出了浑身解数,令人信服地讲述这一切的。我想,伪善的演说家之父马克·图利·西塞罗听完我这番假仁假义的话之后,也会赞许地拍拍我肩膀。

随着我的解释,马特维平静了一些,作为回答,他提出了要求:

“这样,老弟,你以基督的圣体和圣母在天堂的极乐起誓:在你和阿格涅莎之间没有发生任何事情。”

我自然十分严肃地起了誓。然后,马特维对我说:

“现在,你听听我要对你说的话。我不懂细腻的感情,也不想懂;但关于阿格涅莎,你连想也别再想了。如果你向她求婚,我也许不会拒绝;但这些同情和温柔不是她所需要的。她需要的不是朋友,而是丈夫。你最好不要和她见面,也不要捎给她信——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后,马特维从沙发椅上站起身,准备离开了;但又改变了主意,走到我跟前,用比较温和的声音说道:

“我还想再说几句,鲁卜列希特:你最好离开这里。我到这里来就是想劝你这样做的。昨天我听到一些关于你的议论,我感到很可怕。人们说,你和你跑掉的女朋友在搞巫术,还做些更坏的事。我,当然,不相信这些话,但你自己知道,受刑时一个人什么都会招供的。人们已经在谈论,说应该追究你的责任。你在这儿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你自己也知道,一个人无所事事,就会胡作非为。总之,听我的话,我诚恳地对你说:离开这儿,而且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