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佛陀滚蛋(第3/4页)

我有一半的钱是扔掉的,我把它们浪费掉,随我高兴,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不是钱的奴隶,钱是我的奴隶。不过,我是劳动着的奴隶而且引以为豪。我伐树,与英国人订立合同,制造缆绳。现在,我还种棉花。

昨天晚上,在我手下的黑人里,两个部族——瓦亚依和旺古尼,为了一个女人,为了一个婊子打起来了。

你瞧,就是为了自尊心。噢,就像在我们希腊人那里一样,辱骂、殴斗、抡起棍棒,流血。女人们半夜里跑来尖声呼喊,把我叫醒,要我去评判是非。我生气了,叫她们见鬼去。我叫她们去找英国司令,但她们却在我门前喊叫了一整夜。到天亮,我出来给她们评了理。

明天是星期一,一清早我就要去爬瓦桑巴山,那里森林茂密、清泉流水、四季常青。怎么样,希腊人,你什么时候才能甩掉欧洲,这个现代巴比伦,这个身居江河汇流之所,世界上的王公全都与之私通的婊子!你打算什么时候来和我一起攀登这些荒凉而洁净的高山?

我和一个黑女人生了个孩子,是个姑娘。她的母亲被我赶跑了。正午的时候,她就在附近一棵树下当众与人私通。我真受够了,于是把她撵出门去。可我把孩子留下了,她两岁,已经会走路,开始说话了。我教她希腊语。我教她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拿唾沫啐你,讨厌的希腊!”

这小淘气儿像我,就是那宽扁鼻子随她妈。我喜欢她,但就像人们爱猫爱狗一样。你也来吧,来跟一个瓦桑巴女人生一个儿子,以后我们给他们成婚。

我把看过的信摊在膝上,远走高飞的强烈愿望又在胸中燃起。

我并非在这里待不下去,克里特海滩很好,舒适、幸福、自由。我什么都不缺,但一个热烈的愿望总在缠着我,就是在死前看到和接触到尽可能多的陆地和海洋。

我站起身,改变了主意,不登山了,疾步走到我的海滩上去。我惦记着衣服上边口袋里的另一封信,我忍不住了。那想象中读信的欢乐,那既甜蜜又令人焦虑的滋味,已经拖得够久了。

我进屋,升火煮茶,吃抹上黄油和蜂蜜的面包和橙子。我脱去外衣,躺在床上拆开信:

我的先生和学生,你好!

我在这里从事一项艰巨的工作,赞美“上帝”——我给这个危险的词加上引号(就像把猛兽关进栅栏里),好不让你一拆开信就激动起来。的确,一项艰巨的工作,赞美“上帝”!

在俄国南部和高加索,五十万希腊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他们中很多人只会讲土耳其语或俄语,但他们的心却狂热地讲着希腊语。他们和我们同祖同宗。你只要看他们——眼睛怎么闪耀着好奇和贪婪的目光,嘴唇怎么显露出狡黠和期待声色之乐的微笑,他们怎么在这俄罗斯的辽阔土地上成了老板,众多的农奴为他们劳役——你就可以确信他们是你所热爱的奥德修斯的后代。所以我们要爱他们,不能让他们灭亡。

因为他们正遭受灭亡的危险,他们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们在挨饿,没有衣服穿。来自四面八方的难民拥挤在格鲁吉亚和亚美尼亚的几个城市里,他们饥寒交迫,没有医药。他们聚集在码头上,焦急地瞩目天边。我们民族的一部分,也就是我们灵魂的一部分,在惊惶中经受折磨。

如果,我们任由他们让命运摆布,他们必将遭到毁灭。我们一定要拿出深深的爱和理解,热情和现实精神——你所热衷于看到的这两方面品质的结合——才能够使他们获得拯救,使他们移居到我们的自由土地上来,到对我们民族最能产生实际效益的地方——马其顿边境和更远的色雷斯边境。

只有这样,几十万希腊人才能被解救,而我们也将和他们一同得救。因为,一来到这里,我就按照你的教导,划了一个圆圈。我称这个圆圈为“我的责任”。我说过:“如果我拯救了这整个圆圈,我就获得拯救;如果我拯救不了它,我就完蛋。”而在这个圆圈里,有这五十万希腊人。

我跑遍各城镇村庄,把希腊人集中起来。我起草报告和电报,千方百计促使我们雅典的大官们派遣船只,运来食物、衣服、药品,把这些人运回希腊。

如果热诚而顽强地战斗是一桩快事的话,那么我是幸福的。我不知道是否像你所说的那样,按照我身材高矮划定我的幸福,但愿如此,因为我的身材太高大了。我希望拉长我的身体,直到希腊最偏远的境界,那也就是我的幸福的边界。

但,不谈理论了!你,躺在克里特岛的海滩上,听着大海和桑图里的声音。你有时间,我没有。行动把我吞没了,我感到高兴。行动,只有行动才是自救救人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