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女人如虎(第3/4页)

他举起酒杯,朝妇人转过身去。

“我的布布利娜,祝你健康!”他一本正经地说,“我祝你在新的一年里长出牙齿,长出美丽的细长眉毛,长出像桃子般鲜嫩的皮肤。那么,你就把这些脏丝带摘下来扔掉!我为你祝愿在克里特再来一次叛乱,让四强舰队再回来,我亲爱的布布利娜。每支舰队都有一位上将,每位上将都蓄着喷香的卷胡子。你呢,我的美人鱼,你又唱着你的柔情歌曲,在波浪中出现。”

他边说边把粗糙的手放在妇人耷拉下来的松弛乳房上。

左巴的声音因起欲念而变得沙哑,我不禁发笑。有一次,我在电影里看到一个土耳其帕夏在巴黎夜总会寻欢作乐。他把一位金发女郎抱在膝上,当他兴奋时,他的土耳其帽上的穗子便冉冉升起,横在水平线上停住,然后一下子,直挺挺地在空中竖立起来。

“老板,你笑什么?”左巴问我。

霍顿斯太太仍沉湎于左巴的话语中。

“啊呀!”她说,“我的左巴,这可能吗?青春一去就……回不来了。”

左巴又向她靠近,两把椅子贴在了一起。

“听我说,我的宝贝,”左巴边说边伸手解开霍顿斯太太短上衣的第三个纽扣,那个决定性的纽扣,“你听着,我要送你一件大礼物,现在有一个能创造奇迹的大夫,他有一种药,我不知道是滴剂还是粉剂,能让人返老还童,回到二十岁,顶多不过二十五岁。你别哭,我的宝贝。我托人把药从欧罗巴给捎来……”

老歌女跳了起来,发亮的淡红色皮肤,在稀疏的头发间闪耀。她用肥胖的胳膊搂住左巴的脖子。

“要是滴剂的话,我亲爱的,”她像只猫似的靠在左巴身上带着呼噜呼噜的声音说,“要是滴剂的话,你就给我订购一坛子;如果是粉剂的话……”

“一大口袋。”左巴边解开她第三个纽扣边说。

屋顶上的猫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始嚎叫。一只在哀鸣,在乞求;另一只暴跳如雷,在威胁……

妇人打了个哈欠,显露出忧郁眷恋的目光。

“你听见了吗,这些该死的猫,它们不害臊……”她坐在左巴的腿上小声说。

她把头靠在左巴的脖子上,叹了口气。她喝多了,眼神模糊。

“我的宝贝,你在想什么?”左巴一只手抓住她的一个乳房。

“亚历山大……”梦游中的歌女唉声叹气着低声说,“亚历山大……贝鲁特……君士坦丁堡……土耳其人、阿拉伯人、果汁冰糕、金凉鞋、红色土耳其帽……”

她又发出一声叹息。

“当阿里·贝留下来和我过夜——啊,多么美好的小胡子、眉毛,多么壮实的胳膊—— 他喊来打鼓和吹笛子的人,把钱从窗户扔给他们,他们就在我的院子里吹打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左邻右舍嫉妒得要命,说:‘阿里·贝这一夜又在这女人家过……’

“后来,在君士坦丁堡,苏莱曼帕夏总是不许我礼拜五出门。他害怕苏丹去清真寺时看见我美而着迷,派人把我抢走。早晨,苏莱曼离开我家的时候,就叫三个黑人给我守门,不许任何男人靠近……啊,我的小苏莱曼!”

她掏出一大块方格子手帕,边像水龟似的喘气边咬。

左巴放开她,把她抱到旁边的椅子上,厌恶地站起来。他喘着气,在房里踱来踱去。他忽然觉得房间太窄小,拿起他的手杖,跑到院里,靠墙支上梯子,气势汹汹地一步两级往上爬。

“左巴,你要揍谁呀?”我大声问,“苏莱曼帕夏吗?”

“该死的猫,”他喊道,“让它们给我滚蛋!”

他一跳就上了屋顶。

老歌女醉了,头发蓬乱,闭上了她那红肿的眼睛。梦神将她托起,送到东方的大城市—— 多情帕夏的宅邸、高墙围住的花园、幽暗的后宫。他让她横渡大海。一会儿,她又看见自己在钓鱼,抛出四根钓竿,捉住四艘大装甲巡洋舰。

海浴后的老歌女心神爽快,在睡中显露出幸福的微笑。

左巴进来了,拿着手杖。

“她睡着啦?”他看着她说,“这婊子她睡着啦?”

“是的,”我答道,“她被伏罗诺夫大夫带走了,被左巴帕夏、睡神带走了。现在她二十岁,在亚历山大、贝鲁特散步哪……”

“让她见鬼去吧,老不死的!”左巴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嗥叫,“你瞧瞧她,还笑呢!老板,我们走吧!”

他戴上帽子,开了门。

“吃饱喝足,”我说,“然后就把她单独一个人甩下,能这样干吗?”

“她不是单独一个人,”左巴喊道,“她和苏莱曼帕夏在一起。你没有看见吗?她上了七重天,这臭婊子!走,我们走吧!”

我们走进寒冷的空气中,月亮在明净的天空中游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