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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早餐,法官还觉得没吃饱。他拿起厨房书架上《减肥不用慌》那本书,准备开始再认真读读。读到书中说大鳀鱼也就只有二十几个卡路里,一根芦笋只有五个卡路里,而一个中等大小的苹果是一百卡路里,看了这些他几乎得到了很大的安慰。但即便如此,他还不能满足,因为他想吃很多烤的食物,上面淋上黄油,再抹上家里自制黑莓果酱,那是维利丽做的,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烤得金黄的面包,他感到自己的嘴巴里已经有了黑莓甜丝丝颗粒状的味道。虽然他不会真用牙齿去自掘坟墓,这种焦虑刺激了他的胃口,同时也减弱了他的欲望,他鬼鬼祟祟地,一瘸一拐地朝面包盒子走过去,但是就在这时他的肚子低声叫了一下,他停了下来,手还伸着去够面包,身体却转向了厕所方向。这个厕所是在他小中风后给他安装的。他绕了个弯拿起《节食不用慌》这本书,以防上厕所的时候需要的时间很长。

他迅速脱下裤子,用好的那只手保持平衡,小心坐在马桶上,感觉稳妥了之后,他的大屁股放松下来,稳稳地坐好。没等很长时间,他只读了一个菜谱,就是如何用柠檬做无皮馅儿饼(用上甜味剂也只有96卡路里)!他想可以让维利丽中午做这个,他感到很满意。他感觉大肠通畅,想起那句拉丁文“健康的心灵来自健康的身体”,他笑了。厕所里的臭味也不讨厌了,相反,他喜欢属于自己的一切,包括排泄物也不例外,这味道也让他满足。他坐在马桶上很惬意,同时还不忘胡思乱想,沾沾自喜。他听到厨房里有动静,才赶紧擦擦屁股站起来。

他以为是杰斯特,心情立刻变得很轻松愉悦,可当他一边系裤带一边来到厨房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人。他只听到维利丽在前面房间打扫的声音,这是每周一她的工作之一。法官觉得自己被骗了(否则可以在厕所待的时间更长点儿)。他抬头看看天,现在已经大亮,蓝天上没有一丝云彩,阳光灿烂。透过开着的窗户他闻到夏天花儿的清新幽香。法官有些遗憾自己每天例行的早餐和如厕就这么匆匆结束了,现在他无事可干,只等着送《米兰信使报》来。

老人和小孩一样,都很讨厌坐着干等,法官在厨房找到自己的眼镜(他有好几副眼镜,书房、卧室,法院也放着一副),开始看杂志《妇女之家月刊》。其实也不是读那些文章,只是看里面的插图。比如,这里有一张巧克力蛋糕的图片,非常棒,下面一页有一个椰子派的图片,是用炼乳做的,让人垂涎欲滴。一张一张的图片,法官贪婪地看着,感觉自己有些贪,他有些不好意思。提醒自己其实除了那些照片,这本杂志文章质量也是很不错的。(比《星期六晚报》好不知多少倍,那里的编辑们都一点儿不中用,根本没有看过他曾给他们的投稿。)《妇女之家月刊》里有些讲怀孕和生孩子的,都是很严肃的文章,他很喜欢读。还有些如何养育孩子的也很不错,法官知道文章不错,因为他有切身经验。还有些关于结婚离婚的文章,如果他不是全心全意地计划成为一个政治家的话,作为一个法官也是该对他有帮助的。最后一点,《妇女之家月刊》还有一些增设文章板块,会插入一些故事——比如讲讲艾默生啦,林语堂啦,还有世界上其他睿智之人的故事。几个月前他就在上面读到这样的话:“如果一个故去的人还在我的心里行走,怎么能算真正死去呢?”这句话是来自古老印第安的一个传说,法官看到后就再也挥之不去。在他的脑海里,会浮现出一个赤着脚,古铜色皮肤的印第安人,静静地在森林里行走,可以听到一条独木舟在寂静中发出的声音。对于妻子的死,他从来没有大声哭出来,也不再为节食的事情哭喊。当他的神经系统和泪腺让他流泪时,他就想起他的哥哥波尤,波尤就像避雷针一样可以让他接到地面,让眼泪安全地流出来。波尤比法官大两岁,但是十八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法官还是个小男孩时,他很崇拜自己的哥哥。甚至他走过的地方都让他崇拜。波尤会表演,还会朗诵,是米兰戏剧社的社长。波尤做什么事都会成功,前途无量。结果有天晚上他回家的时候感觉嗓子疼,第二天早上就开始说胡话。那是一种喉咙发炎,他含含糊糊地说:“我要死了,埃及,就要死了,鲜红的生命如潮水迅速退去。”然后他开始唱歌:“我感觉,我感觉,我感觉就像晨星;我感觉,我感觉,我感觉就像晨星。呜,飞呀,别拦着我,呜,飞呀,别拦着我。”最后他开始大笑,其实根本不是笑声。弟弟吓得浑身剧烈发抖,妈妈只好把他送到后面的房间里去。那是一间很破旧冷清的房间,是给生病的小孩子玩的地方,比如孩子得了麻疹啦,腮腺炎还有其他孩子容易生的病。法官记得屋子里有一个很旧的木马,一个十六岁的男孩子抱着木马大哭——每当想起这些早年的悲伤故事,即使八十五岁法官觉得自己也会哭。印第安人在森林里安静走路的样子和寂静中的小独木舟就又会浮现出来。“如果一个故去的人还在我的心里行走,怎么能算真正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