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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斯特没有办法体会舍尔曼那种从小寻找母亲的焦急心情,他开始担心自己一句随便的猜测竟会变成真的一样让舍尔曼耿耿于怀。他认真地说:“也许她真名不叫安德森,如果她真的把你抛弃了,也许是她把自己嫁给了歌唱事业。但这的确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我从没想过安德森小姐会做这种龌龊的事。事实上,我很仰慕她。我的意思是满怀激情地崇拜她。”

“为什么你总喜欢说‘满怀激情’?”

杰斯特今儿晚上一直醉醺醺的,而现在第一次真的满怀激情,可是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对于青春期的第一次激情似乎毫不经心,但却非常强烈。它可以被一首夜晚听到的歌曲所激发,一个声音,或者见到一个陌生人。激情让人产生幻想,不能集中精力做数学题,而在你几乎渴望展现自己机智的时候,你却像个傻瓜。在青春期,一见钟情这种激情让你变得迟钝,你不知道是该躺下还是坐起来,你记不清刚才吃的什么才会还活着。杰斯特刚刚领会什么叫激情,心里非常害怕。他从没喝得醉醺醺的,也从来没想这样。在高中他是一个全A学生,除了偶尔几何和化学会有一两个B。他躺在床上也允许自己做点儿白日梦,但在早晨闹钟响了之后,他就不这么做了,虽然有时候他也真想这样。这样的人当然害怕一见钟情式的爱情发生。杰斯特觉得如果自己碰到舍尔曼他就会犯滔天大罪,但那是什么样的罪孽他也不晓得。他只是小心避免碰到舍尔曼,用呆滞的,却充满激情的眼神看着舍尔曼的一举一动。

突然舍尔曼开始在键盘上敲中央C,一遍一遍不停地敲。

“你干什么啊?”杰斯特问,“总弹一个中央C?”

“你听到最高音有多少次振动?”

“你说的是哪种振动?”

“你敲中央C或者其他键时,能听到最弱的振动声音。”

“我不知道。”

“哈,那让我告诉你。”

舍尔曼又去弹中央C,开始用右手食指,然后用左手。“这个低音里你听到多少振动?”

“什么也没听到。”杰斯特说。

“高音有六十四次振动,低音也有六十四次。”舍尔曼说,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自己的无知。

“那说明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可以听到整个键盘的每一次微小的振动,从这里,”他敲击最低的那个键,“到这里。”他又敲击最高的那个键。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你是钢琴调音师吗?”

“没错,我曾经就是一名调音师。你真聪明。但是我说的不是钢琴调音师。”

“那么你到底说的是什么?”

“我说的是我的种族,我在我自己的种族里发生的任何一种振动都记得清清楚楚。我把它叫作黑皮书。”

“黑皮书?——我明白了,你拿钢琴打比喻,象征性的。”杰斯特说,很高兴用了一个很有学问的词。

“象征性,”舍尔曼重复着,他见过这个词但是从来不知道怎么用,“嗯,对啊,就是这个意思——我十四岁时我们一伙人对珍妮大婶的广告形象很生气,于是我们突然觉得应当把它撕了。我们又是刮又是凿,把广告牌弄掉了。正弄着呢,警察来了把我们抓住。四个人都被关进监狱,按破坏公共设施罪被判了两年苦役。我没被抓住,因为当时我只是在放风,可这事发生后就印在我的黑皮书里了。其中一个人由于苦役过重死了,另外一个释放后回来就像一个活僵尸。你听说过亚特兰大的采石场和尼日利亚人吗?他们在那里用锤子砸断腿,因为那样他们就不用做苦工做到死。这么做的人中有一个就是当初毁珍妮大婶广告牌被抓的。”

“我在报上看过报道,那文章让我恶心,但那是真的吗,是你的金色尼日利亚俱乐部的朋友?”

“我没说他是金色尼日利亚俱乐部的。我只是说我认识他,那就是我所说的振动的意思。我对任何一件关于种族不公平的事情都会振动的。振动……振动……一直振动,你明白吗?”

“我也会这样,如果我属于你的种族。”

“不,你不会的——你是懦弱的家伙。”

“我讨厌你这么说我。”

“很讨厌……讨厌……讨厌。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不想我在这里陪你?”

“不,最后一次告诉你,不需要,不!”他用恶狠狠的声音说,“你这个白痴,白皮肤红头发的孩子。肥猪。”舍尔曼搜肠刮肚地翻出很多词,这些曾是一个词汇量很大的男孩骂过他的。

杰斯特不由自主地用手摸摸自己的肋骨:“我一点儿也不胖。”

“我没说胖——我说肥猪,反正你词汇量烂透了,我告诉你那个词的意思就是愚蠢……愚蠢……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