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第3/4页)

时平以及全场的公卿们一言不发,都心醉神迷于展现在眼前的意想不到的场景——最初,国经刚一把手伸进帘子后面,帘子的表面就从中间鼓了起来。虽说是晚上,紫色、红梅色、浅红梅色等各种颜色重叠的袖口还是显露了出来——那是夫人穿的衣服的一部分从缝隙里微露出来的样子,像是万花筒里那闪闪发亮、令人目眩的彩色波浪起伏翻腾,更像是大朵的罂粟花或牡丹花摇曳生姿。那个宛如一朵花儿似的人勉勉强强地才现出半个身子,像是拒绝露出更多的身姿。国经缓慢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把她再往客人这边拉一拉,可是这样一拉,她更是将身体向帘子里面躲。因为扇子遮在脸上,所以无法看到她的面容,就连握着扇子的手指都隐藏在袖子中,只能看见从两肩滑下的秀发。

“哦!”

时平叫道。他宛如从美丽的梦魇中解放出来一样,突然走到帘子旁边,推开大纳言的手,自己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

“太宰府长官大人,这个礼物我就拜领了。这样今晚来得才有意义。衷心感谢您的礼物!”

“啊,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这才得其所在。该老朽我道谢才对!”

国经给时平让了位,退回屏风的这一边。

“诸位。”他对呆然地注视着事情进展的公卿们说,“现在已经没有大家的事了。就算你们要等,恐怕大臣一时也不会出来。请自行回去吧。”

他边说边再次展开已叠起来的屏风,围在了帘子前面。

接连发生的意外事情,使客人们大惊失色。尽管这官邸的主人已说了“请回吧”,大家仍然没有马上动身要走的意思,看着主人兴奋之至的脸色,无法判断他是高兴还是伤心。

“请回去吧。”

主人再次催促道,人群中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但痛痛快快离开的人还是没有几个。即使勉强答应站了起来,大部分人还是眼神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面面相觑,且走且留,或藏在柱子、大门的后面,非看到事情解决才甘心。

这些人充满好奇心的视线都投向被屏风围起来的帘子那边的时候,屏风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当国经把袖口交给时平,自己离开之后,时平不声不响地把袖子拉向自己这边,像刚才国经那样,半个身子探进帘子,从后面抱住了这个花朵般美丽的身体。刚才在屏风外边闻到的微带甜味的香气扑鼻而来,浓郁得令人喘不过气。女人此时脸上还是遮着扇子。

“对不起,你已经是属于我的了,请让我看看你的脸。”

说着时平悄悄地从袖子里抓住了她的手,颤抖着把扇子放在膝盖上。帘子这边没有灯光,宴席上的灯光被屏风遮住了,只从远处照过来零星的光,在这微弱的光亮中散发出香味的微白的东西,就是他初次见到的这个人的脸庞,时平对自己的计划顺利地进展到这一步感到了难以言表的满足。

“来吧,一起回我的官邸吧。”

他冷不防地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女人被强行拉着,看上去还有些踌躇,但也只是轻轻地稍作抵抗,就顺从地站起身来。

等在屏风外的人们原以为左大臣不会很快出来,可不大工夫他就把个色彩艳丽的硕大东西搭在肩上走出来,衣服发出夸张的响声,大家又吃了一惊。往左大臣肩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贵妇人——一定就是被这官邸的主人称为宝物的那个人。她右手搭在左大臣的右肩,脸深深地俯靠在左大臣的背上,虽然显得像死了一样十分疲乏,但仍努力靠自己的力量在走。刚才从帘子里露出的华丽衣袖、衣襟和长长的秀发互相纠缠在一起,被硬拉着离开床铺的时候,左大臣的衣服和她的五彩华衣成为一个整体,还发出簌簌的响声,他们歪歪斜斜地走向房檐那边,人们一下子让开了道。

“那么,太宰府长官大人,我就接受你的礼物回去了。”

“好!”

国经说着,恭敬地低下了头,但马上又站起来喊道:

“车子,车子。”

说着自己先走下了台阶,两手高高地掀起车上的帘子。时平肩负着又沉重又美丽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车子跟前。杂役和仆从各自手中举着火把,在摇动的火光中,定国、菅根以及其他人加了把力,终于把这个庞大的东西从两侧举着放进了车里。国经在放下帘子时说了一句:

“不要忘了我。”

不巧的是车里漆黑一片,看不清她的脸,大纳言正想着至少也要让她听见自己告别的话时,时平从后面走进车里,身子完全挡在他的眼前。

就在时平跟着夫人上车之后,有一个人趁着混乱来到车边,把从车帘里露出来垂在地上的衬袍下摆举在手上,然后塞进帘子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就是平中。那天晚上平中在宴席上待不下去,曾离开了一会儿,可能是看到昔日的恋人要被时平硬拉走而坐不住了吧。他随手找了张纸,草草地写了首和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