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可

被传唤后,我走向证人台时,目光紧紧锁住了薛的目光。他沉寂空虚地回瞪我。书记官手握《圣经》走过来:“以上帝为证,你发誓只陈述事实,全部的事实,除了事实之外一概不提?”

《圣经》的漆黑皮革封面有着精美的漆木花纹,因千万位发下同一誓言之人的手掌而显得温热。我想到自己常常只要手握《圣经》就会内心安逸。《圣经》是宗教人士的精神慰藉。以前,我认为里面包含着所有问题的答案,可如今我却不禁疑惑,正确的问题是否曾被提出。所以,上帝,请你帮助我。

玛吉稍微紧握身体前方的双手:“请说出你的姓名和地址,以作记录。”

“迈可·怀特,”我清清喉咙说道,“康城繁华街3422号。”

“你的职业?”

“我是圣凯瑟琳教堂的教士。”

“请问一个人如何成为教士?”玛吉问。

“进入神学院研习数年,在过渡期成为一名助手,在一位更有经验的教区教士的引导下,学习各项细节,最后会被任命成为教士。”

“神父,你是多久前被任命的?”

“两年前。”我说。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任命典礼当天,我父母在教会的座席观礼。他们的脸孔闪亮得仿佛喉咙口装满了星辰。那时的我如此确信,自己受到了召唤,去侍奉耶稣基督。我错了吗?还是说,在这一种真理之外,还有其他真理,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神父,你除了在圣凯瑟琳教堂的工作之外,是否也是一位名叫薛·布尔能的囚犯的精神指导?”

“是的。”

“薛今天是否在法庭内?”

“是的。”

“事实上,”玛吉说,“他是本案的原告,就坐在我身边,不是吗?”

“是的。”我朝正看着桌底的薛微笑。

“在你受训成为教士的期间,是否曾和教民谈过宗教信念?”

“当然。”

“身为教士,帮助他人和上帝亲近,是否是你的工作之一?”

“是的。”

“加深他们对上帝的信心?”

“当然。”

她转向法官:“庭上,我提议将迈可神父视为精神辅导和宗教理念的专家。”

反方辩护律师喊了起来。“反对。”他说,“尊敬的法官,迈可神父难道会是犹太教、卫理公会教派或伊斯兰教的专家吗?”

“同意,”法官说,“迈可神父不得以宗教专家的身份,在天主教教义之外的领域作证,不过必须考虑其精神辅导员的身份。”

我搞不懂这代表什么,不过从脸色来看,反方辩护律师也被搞得晕头转向。

“监狱的精神辅导员是什么角色?”玛吉问。

“和想找个朋友谈话或一起祷告的囚犯见面。”我解释道,“你接受他们的咨询,提供他们灵修的方向,类似一名外派的教士。”

“你是如何被选为精神辅导员的?”

“圣凯瑟琳——我的教区——收到来自州立监狱的请求。”

“神父,薛是天主教徒吗?”

“他的其中一位养母让他受洗成为了天主教徒,所以在教廷的眼中,他是。然而,他并不认为自己是天主教徒。”

“这究竟怎么说?你是教士,而他不是天主教徒,那你怎能成为他的精神辅导员?”

“我的工作不是向他传道,而是聆听。”

“你第一次遇见薛,是什么时候?”玛吉问。

“今年的三月八日。”我说,“自那时起,我每星期来看他一到两次。”

“薛有否提到,想把心脏捐给一位被害人的妹妹,克莱尔·尼尔森?”

“那是我们谈到的首要话题。”我回答。

“自此之后,你大约和薛谈过几次关于移植的想法?”

“也许有二十五到三十次。”

玛吉点点头:“今天在场的某些人认为,薛想捐赠器官,只是为了给自己多争取一些活命的时间,和宗教完全无关。你同意吗?”

“反对,”反方辩护律师说,“纯属臆测。”

法官摇摇头:“反对无效。”

“如果你让他捐赠心脏,他愿意今天就死。他要的不是时间,而是一种让移植得以实行的处决方式。”

“让我来扮演魔鬼的律师。”玛吉说,“我们都知道,捐赠器官是一种无私的行为,但这和救赎有什么关系?是否有其他事实来说服你,这不只是薛自身的利他行为,而是属于他信仰的一部分?”

“是的,”我说,“薛表达想法的方式听起来像一则古怪的谜语:‘如果你们在自己里面生出那件东西,那件你们拥有的东西会救你。如果你们自己里面没有那件东西,那么那件你们没有的东西会杀了你。’我稍后发现,薛的说法并无新意,只是引用了某位重要人士的话。”

“谁,神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