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加莫特和加拉西卡(第3/5页)

加拉西卡到底做何生计,就像他的全部生活一样,对普什卡尔人来说是个谜。谁都不曾看到他有过酒醒的时候。有个年轻的保姆使得小伙子们神魂颠倒,谁只要迷上了她,身上就会发出一股酒味,可加拉西卡在还未迷上她以前,身上就酒气冲天了。至于说加拉西卡的住所,也就是说过夜的地方,有时是在人家的菜园子里,有时是在堤岸上,有时是在小树林里。冬天一到,他就不见了,可是一到开春,他又出现了。在普什卡尔街,谁都打他;要是说有谁没有打他,那也只是因为懒得动手。可他却总是到普什卡尔街来,怎么也撵不走他。到底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那神秘的心灵,这又是个令人莫解之谜。大家断定他是个小偷,而且并非没有根据;但是谁也没有当场捉住过他,打他只不过是凭一些间接的罪证。

这一回他想必也经历了一段并不轻松的道路。那身褴褛的衣衫看上去倒还能遮没他枯瘦的身子,上边沾满的稀泥还没有来得及焐干。那耷拉着的大红鼻子无疑是他生活颠沛流离的标志之一。他脸上满是油腻,稀稀拉拉地长着一些胡子。这张脸正是他酗过酒及挨过同伙的拳头的物证。靠近眼睛的面颊上,有一处地方被抓伤了,这显然还是不久以前的事。

在最后要同街灯柱子分手的时候,加拉西卡看到了默不作声的巴尔加莫特魁梧的身躯。他高兴了。

“巴尔加莫特·巴尔加莫迪奇(4)!您老,好啊!……贵体别来无恙吧?”加拉西卡说着,本想做一个特别亲昵的手势,但身子一个趔趄,险些摔倒,为防万一,他马上就把背靠牢在街灯柱上。

“你上哪儿去?”巴尔加莫特板着面孔,闷声闷气地问道。

“我走的是正路……”

“去偷东西吗?想进警察局?坏蛋,我这就把你送进去。”

“休想。”

加拉西卡本想做一个满不在乎的手势,但他理智地克制住了自己,只是朝地上啐了一口,随即伸出一只脚在地上蹭了几下,装出把痰擦掉的样子。

“走!咱们到警察局去谈!”巴尔加莫特说着,一只有力的巨掌立即落到了加拉西卡油腻的领子上。这领子是那么肮脏、破烂,看来,巴尔加莫特显然不是指引加拉西卡走上改邪归正的艰难道路的第一个人了。

巴尔加莫特把抓在手里的醉鬼轻轻地晃了几下,使他的身子站站好,转向该去的方向,然后像一艘强大的拖船拽着一只小帆船那样,将加拉西卡往既定的目的地拖去;不料已经到了港湾口上,小帆船却出了事故。他本来可以下班歇息了,可现在却得把这个醉鬼押解到警察局去,这使他大为恼火。哎!巴尔加莫特真想动手揍他。但是他意识到在这么盛大的节日这样做似乎有些不合适,所以没有动手。加拉西卡雄赳赳地大步走着,自信得令人吃惊,甚至在顺从中流露出不服帖的架势。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开始用苏格拉底的方法(5)来表现这种想法。

“警察先生,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还是给我闭嘴吧!”巴尔加莫特轻蔑地回答说,“天还没有亮,你就喝醉了。”

“大天使米哈伊尔的排钟敲过了吗?”

“敲过了。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那就是说,基督已经复活了?”

“是啊,复活啦。”

“那么,请允许我……”加拉西卡本来是半侧着身子同巴尔加莫特交谈的,这时候突然猛地转过身来,和巴尔加莫特脸对着脸。

加拉西卡那个古怪的问题引起了巴尔加莫特的好奇心,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那只紧抓着油腻的领子的手。加拉西卡因此失去了支撑点,身子一晃,还没有来得及把刚从口袋里取出来的东西给巴尔加莫特看,就栽倒在地上了。加拉西卡用手支起身子,朝地下看了看,立刻扑倒在地上,像娘儿们哭丧似的号啕大哭起来。

加拉西卡哭了!巴尔加莫特感到奇怪。“准是又想出什么新花招来了。”他这样想着,同时兴致勃勃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加拉西卡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像狗那样呜呜咽咽地哭着。

“你是装傻还是怎么的?”巴尔加莫特用一只脚踢了踢他。

加拉西卡仍一个劲儿地哭着。巴尔加莫特摸不着头脑。

“你丢了什么啦?”

“红——鸡——蛋!……”

加拉西卡继续哭着,不过声音比刚才小了点。他坐了起来,高高地举起了一只手。那手上沾满黏糊糊的浆液以及一些红鸡蛋的碎壳。巴尔加莫特还是摸不着头脑,但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

“我……我好心好意……想过复活节……红鸡蛋……而你却……”加拉西卡激动得语无伦次地讲着,可巴尔加莫特却弄明白了。原来,加拉西卡是想按照基督徒的习惯用红鸡蛋庆贺复活节,而他巴尔加莫特却要把人家送警察局。本来这个红鸡蛋他出警察局时也许还能带在身边,可现在却被打破了。所以他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