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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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罗塔瓦的“柏园”建在克鲁兹港上方一处岬角,因为广阔庭园中种了许多优美柏树而得名。港口边传来笑声、叫喊声和歌声,还有牛车颠颠簸簸、吱嘎作响地载着一箱箱香蕉往码头去。这港口几乎称得上有商业活动,因为码头外有几艘肮脏的水果货轮在等候。但柏园高高在上傲然矗立,像个没落的西班牙大公——感觉上它对商业活动厌恨至极。

这栋别墅比港口的街道更古老,虽然这些街道上古色盎然的鹅卵石间长满了草;它也比那座被称为老欧罗塔瓦的山丘上年代最悠久的别墅还要古老,虽然这些别墅的绿格窗板已经被无数个亚热带夏季的艳阳晒成白色。它真的已经古老到没有一个农民能确切地说出它建成的时间,就算有过记录,也已经遗失了——关于它的历史只能去问屋主。不过屋主一直都在西班牙,而负责维护修缮的代理人又懒得为一些琐事伤脑筋。第一块石头是在什么时候、由谁铺砌的,又有什么要紧?别墅的出租情形向来很好——他会打个哈欠、卷根烟,再用肥厚的红色舌尖舔舔烟纸,然后到阳光底下睡一觉,做个佣金优渥的好梦。

柏园是一栋低矮石屋,曾一度漆成柠檬黄色。窗板的颜色比山丘上那些更绿,因为每十年左右就会重漆一次。屋内所有的主要窗户都面向小岬角下方的大海。几个微暗的大房间里有粗糙的马赛克地板和以古老壁画装饰的墙面。有些壁画手法朴拙却很神圣,有些也是朴拙却显然不那么神圣,但全部都已经严重毁损,也省得房客因两者间差异过大而受惊吓。家具虽是上等质量,却色调晦暗,而且数量严重不足,因为屋主在塞维亚过于忙碌,无暇顾及欧罗塔瓦的别墅。但这栋老屋确实有一个值得夸耀之处,就是它的花园,犹如伊甸园一般,充满一种原始的繁殖欲望。阳光照耀、树液源源流动的花园里热气洋溢,即使在青翠绿荫下也感觉温暖,而园中蓬勃生长的花与树更散发一种奇怪的扰人香气。长久以来,这些树一直都是鸟儿的避风港,从顶着冠毛的戴胜到野生金丝雀,都持续在枝叶间齐声啼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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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节过后没多久,史蒂芬与玛莉便来到柏园。圣诞节当天她们在船上度过,下船后在圣克鲁兹待了一星期,才开车经过漫长颠簸的路程到达欧罗塔瓦。或许是命运的善意安排——也可能是出于恶意,谁说得准呢?当时夕阳下的花园呈现出最美丽,甚至近乎戏剧化的景色。玛莉睁大双眼欢喜地环顾四周,但不一会儿视线便转回到史蒂芬身上,现在的她总是如此,而史蒂芬犹疑忧郁的双眼也总会回望着玛莉,眼眸深处充满爱意。

她们一同绕了别墅一圈,之后史蒂芬轻笑道:“东西不多,对吧?”

“是啊,不过也足够了。谁需要桌子椅子呢?”

“好吧,只要你满意我也满意。”史蒂芬对她说。的确,就柏园本身而言,她们俩都非常满意。

她们发现室内的用人是两名农妇:一个圆圆胖胖、笑容满面,名叫康奼,她依照岛上的古老传统用白色亚麻布巾包着头,另一个女孩则将黑发梳理得很仔细,脸颊也显然扑了粉,她是康奼的侄女,名叫伊丝美拉妲。伊丝美拉妲看起来脾气不好,但可能是因为她斜视得太厉害的缘故。

在花园里工作的有长相英俊的拉蒙和十六岁的培德罗。培德罗是个无忧无虑、早熟又满脸痘的年轻人,很讨厌花园里的简单工作,据拉蒙说,他喜欢赶着父亲的骡子去载游客。拉蒙的英语说得还不错,是跟许多房客学的,他也很引以为傲,所以搬行李进屋时,他偶尔会停下来提供情报。要租骡子和驴子最好找培德罗的父亲——他的驴和骡非常好。要雇用导游最好只找培德罗,这样可以避免伤感情。采购的事最好全交给康奼——她就跟圣母玛利亚一样诚实又聪明。最好绝对不要责骂伊丝美拉妲,她因为斜视很敏感,所以很容易受伤。要是伤了伊丝美拉妲的心,她会转头就走,康奼也会跟着走。岛上的女人常常都是这样,一旦被惹毛了,我的天哪,就可能把你的晚饭烧焦!甚至不会等到服侍你吃晚饭。

“当你回到家里,”拉蒙微笑着说,“心想:什么东西烧焦了?是别墅着火了吗?然后你喊了又喊,没有人应声……全都走了!”他说着摊开双手,做出一个大大的、空空如也的手势。

拉蒙说买花最好找他。“你们想要的时候,我就从花园剪新鲜的花。”他温言劝诱道。他连说着蹩脚英语的时候,都带有当地农民那种软软的、拉得长长的平板语调。

“可是那些花不是我们的吗?”玛莉讶异地问。

拉蒙摇摇头说:“那是给你们看、给你们摸,但不是给你们摘的,只有我能摘——我那一点点薪水也包括卖花的钱。但我会卖你很便宜的,小姐,因为你就好像圣夜,让我们的花园在夜里闻起来很香。我会让你瞧瞧我们美丽的圣夜。”他瘦得像木片,肤色棕褐得像栗子,身上的衬衫脏兮兮的,但打着指甲断裂又粗糙的光脚走起路来却像个国王。“今天晚上我会送我的花给你,我会给你一束大大的塔芭契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