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 37(第3/5页)

此时她再也无法不让它迫近了,她心里的那份大喜、大痛,也就是玛莉。她只要出声,玛莉就会来,带着她的满怀信心、她的青春与热情。是的,只要她出声,然而……她有可能残忍到出声召唤玛莉吗?想到那个字眼,她的心纠结起来:为什么“残忍”?她和玛莉相爱、相需。她可以给这个女孩奢华的生活,让她安定无忧,永远无须为生活奋斗;凡是金钱能买到的舒适安逸,她都能拥有。玛莉太脆弱,无法为生活奋斗。而她,史蒂芬,也已经不是小孩,不会再为这种境况害怕受挫。就在这座大城市里,在每座城市里,有许多人和她一样,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过着备受折磨的生活,否定自己的肉体、让自己的大脑变得愚蠢迟钝、牺牲在自己的挫折感之下。相反地,她们过着自然的生活——对她们而言再自然不过的生活。她们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拥有热情,为什么不呢?她们当然有权利拥有热情不是吗?她们也有吸引力,这正是讽刺之处,她自己就吸引了玛莉·鲁维林——这女孩的的确确、明明白白地恋爱了。“我这一生一直在等一样东西……”玛莉这么说过,她说:“我这一生一直在等一样东西……我一直在等你。”

男人——自私、自大、占有欲强。他们能为玛莉·鲁维林做什么?有什么是他们能给而她不能的?孩子吗?但她会给玛莉满满的爱,即使没有孩子也会圆满。倘若来到史蒂芬身边,玛莉的心中、生活中,将没有容纳孩子的空间。一旦进入那种没有限制的关系,她们便将是彼此的一切;父亲、母亲、朋友、恋人,一切都是,完整得多么惊人!而玛莉则是孩子、朋友、钟爱的人。她可以利用自己双重本性的可怕束缚将玛莉紧紧绑住,那种痛苦会是甜蜜的,玛莉也会不断将锁链拉得更近,呼喊索求那份甜蜜。她们会受世人谴责却甘之如饴,光荣、无愧、得意地被放逐!

她开始焦躁地在房里踱起方步,这是她情绪激动时的习惯。她的脸沉了下来,显得心事重重、若有所思,嘴巴的优美轮廓有些扭曲变形,眼睛不再那么清澄,与其说是她心灵的仆人,倒不如说是她焦虑而热情的肉体的奴隶,脸颊上的红色疤痕也明显得像伤口一样。这时她冷不防地打开门,注视着灯光暗淡的楼梯。她往前跨出一步,随即停下;对自己、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惊骇、愕然。她像是变成石头一般站在那里,蓦地想起另一间宽敞的书房,想起那个高高瘦瘦、像匹小马似的女孩,眼神不断飘向窗外,想起一个男人伸出手说道:“史蒂芬,你过来……女儿啊,什么是荣誉?”

老天哪,荣誉!这是她的荣誉吗?玛莉,神经紧绷欲裂的玛莉!毫无预警地拖着她进入激情迷宫,这是懦夫做的事。怎能让她对自己即将面对的事、对自己将为这种爱付出的代价一无所知?她还年轻,对人生完全懵懂无知,她只知道自己有爱,而年轻人都是热情洋溢的。只要史蒂芬开口要求,她什么都会给,甚至会给得更多,因为年轻人不只热情而且慷慨。给出一切的她将毫无防卫,对于一个可能变成无情猛兽撕裂她的世界,事先既无警戒也无武装准备。太可怕了。不行,在她计算过付出的代价之前,在她身心复原并能做出深思熟虑的判断之前,玛莉什么也不能给。

而且史蒂芬必须告诉她残酷的事实,她必须说:“我是被上帝在额头上留下印记的人之一。和该隐一样,我被立了记号留下污点。如果你到我身边来,玛莉,世人会憎恶你、迫害你、说你不洁。我们的爱或许至死不渝,但世人会说它不洁。我们的相爱或许不会伤害任何生灵,我们可能因为相爱而更富同理心与慈悲心,但这一切都无法让你逃过世人的鞭笞,这个世界不会去看你无比高尚的行为,只会找出你的堕落与败德。你会看到男男女女互相糟蹋,让子女背负自己罪恶的重担。在这个世界所认同的人当中,你会看到不忠、谎言与欺骗,你会发现许多人变得铁石心肠,变得贪婪、自私、残酷又淫荡。于是你会转向我说道:‘史蒂芬,你和我比这些人更值得尊重。为什么世人要迫害我们?’而我会回答:‘因为这个世界只能容忍所谓的正常人。’当你来找我寻求保护,我会说:‘我无法保护你,玛莉,这世界已经剥夺我保护的权利。我完全无能为力,我只能爱你。’”

此时史蒂芬浑身颤抖,尽管精力旺盛、体格强健,她也只能站在原地发抖。她感觉到死亡般的寒意,冷得牙齿格格打战,移动时步伐也不稳。爬上宽阶楼梯时,她必须小心翼翼,唯恐一不留神便会绊倒;也必须缓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步,否则一旦绊倒就可能吵醒玛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