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感恩节(第3/4页)

“他回来了!”有人对他喊道,“你没听见他在喊吗?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谁回来了?”另一个人叫道,“是谁?”

“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着火了吗?”

“起来跑吧,见鬼!大家快起来跑吧!”

所有人都下了床,开始从病房一端跑向另一端。一个刑事调查部的密探在寻找手枪,要打另一个刑事调查部的密探,因为那人的胳膊肘撞到了他的眼睛。病房里乱成了一锅粥:那个发高烧说胡话的病人蹦到走道中间,差点撞倒那个只有一只脚的伤员;而伤员无意中又把拐杖的黑色橡皮头拄到了对方的光脚上,压破了好几个脚指头。那个发高烧说胡话、脚指头又被压破的病人一屁股坐到地上,疼得哭了起来,而其他人则一窝蜂盲目、惊慌、痛苦地逃窜,在他身上绊来绊去,又伤了他很多部位。“他回来了!”所有的人一边来回奔突,一边不停地咕哝、单调地念诵,甚至歇斯底里地呼喊着这句话。“他回来了,他回来了!”克拉默护士突然出现在人群中间,像个忙得团团转的警察,竭力要恢复秩序,可是做不到,便情不自禁无助地哭起来。“不要动,请不要动。”她一边拼命地恳求,一边大声呜咽。牧师苍白得像鬼魂,完全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内特利也不明白,他寸步不离约塞连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饿鬼乔也一样,他犹豫不定地跟在他们后头,紧握着瘦骨嶙峋的拳头,左右张望,满脸惧色。

“嘿,出了什么事?”饿鬼乔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还是那个人!”邓巴提高嗓门用力朝他喊道,声音明显盖过了周围乱哄哄的喧哗,“难道你不明白吗?还是那个人。”

“那个人!”约塞连不禁重复道,心里涌起一阵无法自持的不祥的预感,不禁颤抖起来。他跟着邓巴,朝那个一身雪白的士兵的病床挤过去。

“别紧张,伙计们,”那个矮小而富有爱国心的得克萨斯人友善地劝告道,并且咧开嘴缺乏底气地一笑,“没有理由心烦。我们大家为什么不轻松些?”

“那个人!”其他人又开始咕哝、念诵、呼喊起来。

突然间达克特护士也来到床前。“出了什么事?”她问道。

“他回来了!”克拉默护士尖叫着扑进了她的怀里,“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的确,就是那个人。他变矮了几英寸,又增加了一些体重,但是约塞连马上就记起他来了——看,那两条僵硬的手臂和两条僵硬、粗大而无用的腿都被绷紧的吊索几近垂直地拉到空中,吊索绕过他上方的滑轮,悬挂着长长的铅块,他嘴巴上的绷带中间有一个边缘毛糙的黑洞。其实,他几乎一点都没有变样。一根同样的锌管从他的腹股沟处的坚硬石膏块中探出来,连接到地板上那个光亮的玻璃瓶里。支架上挂着一个同样光亮的玻璃瓶,将液体从他的肘弯处滴入他体内。约塞连走到哪里都能认出他来。他很好奇这人是谁。

“里面没人!”邓巴突然冲他呼喊道。

约塞连觉得心脏停跳了一下,双腿直发软。“你在说什么?”他恐惧地叫喊道,他被邓巴憔悴的眼睛里闪烁的苦恼和他极度惊骇的狂乱表情吓晕了,“你疯了还是怎么的?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里面没人?”

“他们把他偷走了!”邓巴叫喊着回应道,“他里面是空的,像个巧克力兵。他们把他弄走了,只留下那些绷带。”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们做什么不是做?”

“他们把他偷走了!”另一个人尖叫道,于是病房里的人都尖叫起来,“他们把他偷走了。他们把他偷走了!”

“回床上去吧,”达克特护士无力地推着约塞连的胸脯央求邓巴和约塞连,“请回床上去吧。”

“你疯了!”约塞连愤怒地冲邓巴喊道,“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说?”

“有人看见他了吗?”邓巴情绪激动地冷笑一声,问道。

“你看见他了,对吧?”约塞连对达克特护士说,“告诉邓巴,里面有人。”

“施穆尔克上尉在里面,”达克特护士说,“他全身都烧伤了。”

“她看见他了吗?”

“你看见他了,对吧?”

“给他包扎的医生看见他了。”

“去把他叫来,好吗?是哪个医生?”

这个问题让达克特护士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医生根本不在这儿!”她大声叫道,“从野战医院转过来时,伤员就是这个样子。”

“瞧见了吧?”克拉默护士叫道,“里面没人!”

“里面没人!”饿鬼乔嚷着,并开始在地板上跺脚。

邓巴分开众人,他暴躁地跳到那个一身雪白的士兵的床上想要亲眼看看,并急切地把闪亮的眼睛紧贴着白色绷带外壳上那个边缘毛糙的黑洞。他弯着腰,一只眼睛正瞪着一身雪白的士兵嘴上那没有光亮、毫无气息的空洞时,许多医生和宪兵急匆匆跑来,帮着约塞连把他拉开了。医生们腰间插着手枪,卫兵们端着卡宾枪和步枪,把那群嘀嘀咕咕的病员全都往后推赶。一副有轮担架到了,那个一身雪白的士兵被熟练地抬出了病床,转眼就给推走了。医生和宪兵们在病房里转了一圈,让大家放心,一切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