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感恩节(第2/4页)

“约塞连吗?”

两个人走出各自的隐蔽处,疲倦而失望地走到前面的空旷处碰头,并且都倒提着枪。寒风一吹,他们都微微打着战,又因为刚才上山冲得太急,都喘着粗气。

“那些狗杂种,”约塞连说,“他们跑了。”

“他们害得我要少活十年了,”邓巴叫道,“我还以为狗娘养的米洛又来轰炸我们了呢。我从来没这么害怕过。真想知道这些狗杂种是谁。”

“一个是奈特中士。”

“我们去宰了他。”邓巴的牙齿在咯咯打战,“他无权那样吓我们。”

约塞连已不想杀人了。“我们先去救内特利吧。刚才在山脚下我怕是把他打伤了。”

但是路上哪有内特利的影子,尽管约塞连察看石头上的血迹,找到了确切的地点。内特利也不在他的帐篷里;第二天早上,他们听说头天晚上内特利因为鼻梁被打断而住进了医院,于是也跟着住进医院,这才逮住他。他们穿着拖鞋和睡袍,跟着克拉默护士走进病房,让她给他们分配病床时,内特利害怕地吃了一惊,笑了起来。内特利的鼻子上打了厚重的石膏,两眼青紫。约塞连走过去为打了他而向他道歉时,他又害羞又局促,晕乎乎地一直红着脸,一再说他很抱歉。约塞连非常难受,他几乎不忍心看内特利被打得不成形的脸,尽管它看上去十分滑稽,逗得他直想开怀大笑。他们那副多愁善感的样子弄得邓巴很是恶心,随后他们三个都松了口气,因为饿鬼乔带着那架精密的黑色相机出人意料地闯了进来。他冒充阑尾炎患者以便接近约塞连,好拍到他抚摸达克特护士的照片。跟约塞连一样,他很快就失望了。达克特护士已经决定嫁给一个医生——任何医生,因为他们的工作都做得非常好——而不愿在那个将来可能成为她丈夫的人的身边冒任何风险。饿鬼乔恼怒异常又沮丧万分,直到牧师——偏偏是他——让人引了进来。他穿着栗色灯芯绒浴袍,掩饰不住自满得意的神色,咧开嘴灿烂地笑着,仿佛一座细瘦的灯塔发着光芒。牧师来住院是因为心口疼——医生认为那其实是胃胀气——和晚期威斯康星带状疱疹。

“到底什么是威斯康星带状疱疹?”约塞连问。

“那正是医生们想知道的!”牧师自豪地冲口说道,随后哈哈大笑起来。从来没有人见过他这么滑稽,或者说这么快乐。“根本就没有威斯康星带状疱疹这种东西。难道你不明白?我撒了谎。我跟医生做了笔交易,我许诺说,只要他们对我不做任何治疗,等我的威斯康星带状疱疹消失时,我就会告诉他们。我以前从没说过谎。这不是妙极了吗?”

牧师犯了罪,这很不错。常识告诉他,撒谎和擅离职守都是罪。另一方面,人人都知道罪就是恶,而恶是不可能带来善的。但是他确实感觉很好,简直是妙不可言。因此,合乎逻辑的结论是,撒谎和擅离职守都不可能是罪。凭着瞬间的神圣直觉,牧师即刻掌握了这种合理的保护性推理,并为他的发现兴奋不已。这可真如奇迹一般。他看到,几乎不需要任何诀窍,就可以把恶行说成美德,把谣言说成真理,把阳痿说成禁欲,把傲慢说成谦卑,把劫掠说成慈善,把偷窃说成礼遇,把亵渎说成智慧,把野蛮霸道说成爱国主义,把残忍说成正义。谁都可以这么做,根本不需要什么智力,也不需要任何道德力量。牧师兴致盎然地把全套正统的非道德行为迅速过了一遍,此刻内特利正坐在床上,兴奋得满脸通红,惊异于那帮团团围住自己的伙伴是多么疯狂。他受宠若惊又不免担心,知道很快就一定会有一位严厉的军官出现在他们面前,像赶一群流浪汉似的把他们通通赶出去。并没有人打搅他们,晚上,他们全都意气风发地开出去看一部无聊的好莱坞滑稽剧彩色影片,等他们看完那部无聊的好莱坞滑稽剧,意气风发地开回来时,那个一身雪白的士兵已经在那儿了。邓巴尖叫一声,立刻崩溃了。

“他回来了!”邓巴尖叫道,“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约塞连停住了脚步,邓巴惊恐、战栗的声音吓得他浑身瘫软,而那从头到脚包缠着石膏和绷带的一身雪白的士兵在他眼里是那么熟悉,那惨白和恐怖同样叫他浑身瘫软。约塞连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一阵奇怪的颤音。

“他回来了!”邓巴又在尖叫。

“他回来了!”一个发高烧说胡话的病人也机械地跟着叫了起来。

病房里立刻一片混乱。一群群伤病员开始语无伦次地大呼小叫,在走道里又是跑又是跳,好像大楼着了火似的。一个拄着拐杖、只有一只脚的伤员敏捷地蹦来跳去,惊慌地叫喊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儿失火了吗?这儿失火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