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惠特科姆下士(第3/5页)

过了一会儿,惠特科姆下士进来问道:“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牧师回答时眼睛避开了,“有人来这里找过我吗?”

“还不是那个怪人约塞连。他真是个老惹麻烦的家伙,不是吗?”

“我可不那么肯定他是个怪人。”牧师评论道。

“说得对,站在他一边。”惠特科姆下士用受伤的口气说,他步履沉重地出去了。

牧师不敢相信,惠特科姆下士又给冒犯了,还真走了出去。他刚意识到这一点,惠特科姆下士就又回来了。

“你总是支持别人,”惠特科姆下士责难他,“却不支持自己的人。这是你的一个毛病。”

“我不是有意支持他,”牧师抱歉地说,“我只是表明态度。”

“卡思卡特上校想干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他只是想商讨一下,每次执行任务之前在简令下达室做做祷告是否可行。”

“那好,不要告诉我了。”惠特科姆下士呵斥道。他又走了出去。

牧师非常难过,他无论怎样谨慎,好像总能伤害惠特科姆下士的感情。他懊悔地向下呆望,见科恩中校硬派给他打扫帐篷、管理个人物品的勤务兵又忘了给他擦皮鞋。

惠特科姆下士又回来了。“有消息你从不告诉我,”他尖刻地发着牢骚,“你对自己人缺乏信赖。这又是你的一个毛病。”

“错了,我有,”牧师内疚地向他保证,“我对你信赖得很。”

“那么,那些信怎么办?”

“不,不是现在,”牧师讨好地恳求道,“别提信的事,请不要再提这件事了。我要是改了主意,会告诉你的。”

惠特科姆下士显得非常愤怒。“是这样吗?好吧,你倒是可以只管往那儿一坐,摇头就好,可我还得做所有的事呢。难道你没看见外面那个浴袍上印了好些图画的家伙?”

“他是来找我的吗?”

“不是。”惠特科姆下士说着走了出去。

帐篷里闷热、潮湿,牧师觉得身上越来越湿。他像个不情愿的偷听者,听着外面压低嗓门的密语,只觉得声音模糊,嗡嗡然无法分辨。他呆滞地坐在那张用作办公桌的摇摇晃晃的桥牌桌前,嘴唇紧闭,目光茫然,蜡黄的脸上长着几小窝陈年粉刺,肤色和肌理就像还没敲开的杏核。他搜索枯肠,想找出惠特科姆下士何以怨恨他的一些线索。他还是无法看穿,于是认定自己对他做了什么不可宽恕的错事。似乎很难让人相信,像惠特科姆下士这种长期的怨恨竟有可能由于牧师拒绝玩宾果游戏或者反对给战斗伤亡人员家属寄送通函。牧师垂头丧气,自认无能。好几个星期了,他一直想找惠特科姆下士推心置腹地谈一谈,找出他烦恼的缘由,但他现在已经对可能的结果感到羞愧了。

帐篷外,惠特科姆下士在窃笑,另一个人也在咯咯轻笑。恍恍惚惚几秒钟,牧师突然有了一种古怪、玄妙的感觉,仿佛在以前的生活中经历过与此完全相同的情景。他竭力想捕获、留住这一印象,目的是预测——也许甚至是控制——下面可能会发生的事件,然而正如他事先就已知道的,这份灵感毫无效果地消失无影了。既视感[1],这种幻觉与现实之间微妙而反复出现的混乱是记忆错构症的典型特征,牧师对此十分着迷,而且颇有几分了解。比如,他知道它被称为错构症。他也对那些推论性的视觉现象——如未视感[2],即从未见过,以及殆视感[3],即几乎见过——很感兴趣。有这样的瞬间,牧师会突然感到惊恐,那些与他几乎一生相伴的物件、观念甚至人们,都十分费解地呈现出一种他从没见过的新奇、反常的样子,使之显得完全陌生:未视感。又有一些瞬间,他几乎看到绝对真理明亮、清晰地一闪现,差不多就能给他抓住了:殆视感。在斯诺登的葬礼上有个赤裸的人在树上,这个插曲让他迷惑不解。它不是既视感,因为此刻他还从未有过曾在斯诺登的葬礼上见过一个赤裸的人在树上的感觉;它不是未视感,因为那个幽灵并不是熟悉的什么人,或者什么物,以一种陌生的伪装出现在他面前;而且它肯定不是殆视感,因为牧师确实看见了他。

就在帐篷外,一辆吉普车轰的一声点火发动,咆哮着开走了。莫非斯诺登的葬礼上那个树上的赤裸男人仅仅是幻觉?不然就是真实的神启?这样一想,牧师不觉一阵战栗。他不顾一切地想把这事吐露给约塞连,但是每次回想这事的时候却又决定不要再去想它了,虽然他并不能肯定以前是否真的想过这件事——即使他现在确实在回想它。

惠特科姆下士闲荡进来,他换了一脸得意的笑,胳膊肘无礼地靠在牧师帐篷的中央支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