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博洛尼亚(第3/6页)

“但是我会被打死在博洛尼亚的,”约塞连恳求道,“我们都会被打死的。”

“那你就只好被打死了。”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回答道,“你为什么不能把它看作命中注定的,就像我那样?如果我注定要获利销掉这些打火机,再从米洛那里进些便宜的埃及棉花,那么这就是我要做的事。如果你注定要被打死在博洛尼亚上空,那你就会被打死,所以你也不妨飞出去,死就死得像个男人。我不愿这么说,约塞连,可是你都快成牢骚精了。”

克莱文杰赞同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的说法,约塞连的工作就是被打死在博洛尼亚上空;当约塞连供认是他移动了那条轰炸线,致使轰炸任务被取消时,克莱文杰气得脸色铁青,狂怒地咒骂。

“到底为什么不行?”约塞连咆哮道,他自觉做错了事,便越发激烈地争辩,“难道因为上校想当将军,我就该被人打掉屁股吗?”

“陆地上的弟兄们怎么办?”克莱文杰同样激动地问,“难道因为你不想去,他们就该被人打掉屁股吗?那些弟兄们有权得到空中支援!”

“但不一定是我。你瞧,他们并不在乎由谁炸掉那些弹药库。我们要去的唯一理由,就是那个杂种卡思卡特拿我们去请战。”

“噢,这我都知道,”克莱文杰肯定地说,他憔悴的面孔显得苍白,激动的棕色眼睛流溢着诚挚,“但是那些弹药库还在那里,情况没变。你很清楚,我和你一样不赞成卡思卡特上校的做法。”克莱文杰停了一下以示强调,他双唇颤抖着,然后对着他的睡袋轻轻打了一拳,“但不是由我们来决定必须摧毁哪个目标,或者谁去摧毁,或者——”

“或者谁在执行时被打死?那为什么?”

“是的,甚至这一点。我们无权质询——”

“你真是疯了!”

“——无权质询——”

“你真的是说,我怎样死、为什么死,都不是我的事,而是卡思卡特上校的事?你真是这个意思?”

“没错,我是。”克莱文杰坚持道,但似乎有些动摇,“那些受命打赢战争的人,远比我们有资格决定必须轰炸什么目标。”

“我们在谈两件不同的事,”约塞连回答说,厌烦之意十分明显,“你说的是空军和步兵的关系,而我说的是我和卡思卡特上校的关系。你说的是打赢这场战争,而我说的是打赢这场战争并保全性命。”

“正是如此,”克莱文杰得意地呵斥道,“那么,你说哪一件更重要?”

“对谁来说?”约塞连立刻反击,“睁眼看看吧,克莱文杰。对死掉的人来说,谁打赢这场战争他妈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克莱文杰坐了一会儿,好像被人打了耳光。“祝贺你!”他刻薄地喊道,那条极细的乳白色线条紧紧围绕他的嘴唇,形成毫无血色、向内挤压的一道环,“我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态度,可以给予敌人更大的宽慰。”

“敌人,”约塞连字斟句酌地反驳道,“就是让你送命的人,不管他站在哪一边,这也包括卡思卡特上校。你可不要忘记这一点,因为你记得越久,就可能活得越久。”

但是克莱文杰确实忘了,而现在他死了。那时,克莱文杰被那个事件弄得非常烦乱,约塞连也没胆子告诉他,对于致使又一次轰炸任务不必要延期的腹泻大流行,自己也该负责任。米洛更是坐卧不安,可能有人又给他的中队下了毒,于是他连忙焦急地跑来向约塞连求助。

“请你找斯纳克下士问问,看他是不是又在甘薯里放了洗衣皂。”他鬼鬼祟祟地恳求道,“斯纳克下士信任你,如果你保证不告诉别人,他会跟你说实话的。他一告诉你,你就过来告诉我。”

“我当然在甘薯里放了洗衣皂,”斯纳克下士向约塞连承认道,“那是你叫我干的,对不对?洗衣皂最好用了。”

“他对上帝起誓,跟这事毫无关系。”约塞连回复米洛说。

米洛怀疑地绷起了脸。“邓巴说根本没有上帝。”

再没有任何希望了。到第二周一半过后,中队每个人都开始跟饿鬼乔一副模样了。饿鬼乔没有被安排飞行任务,他总是在梦中恐怖地尖叫。他是唯一还能睡觉的人。一整夜,士兵们仿佛哑口鬼魂,嘴里叼着烟在帐篷外的黑暗中游荡。到了白天,他们委靡不振地聚在一起,徒然盯着那条轰炸线,或者凝望丹尼卡医生静止的身影,他正坐在那块可怕的手写招牌下紧闭的医务室门前。他们开始自编毫无幽默感的郁闷笑话,还捏造灾难性的谣言,说什么毁灭正在博洛尼亚等着他们。

一天晚上,在军官俱乐部,约塞连醉醺醺地侧身走近科恩中校,骗他说德国人把新式莱佩奇炮运到了前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