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温特格林(第3/3页)

恐惧弥漫了每个角落,也进入了邓巴的中队。一天黄昏,邓巴好奇地把头探进中队医务室的进口,恭顺地对着斯塔布斯医生模糊的身影说话。医生正坐在里面的幽暗处,面前是一瓶威士忌和一只装满纯净饮用水的钟形玻璃罐。

“你还好吧?”他关切地询问。

“糟透了。”斯塔布斯医生回答道。

“你在这儿干什么?”

“坐坐。”

“我还以为再没有门诊了呢。”

“没有了。”

“那你为什么还坐在这里?”

“我还能坐在哪里?该死的军官俱乐部吗?跟卡思卡特上校和科恩一起?你知道我在这里干什么吗?”

“坐坐。”

“我是说在中队,不是医务室。别他妈自作聪明了。你看得出医生在这儿的中队里干了什么吗?”

“在其他中队,他们把医务室大门都钉死了。”邓巴说。

“无论谁病了,只要走进我的大门,我就让他停飞。”斯塔布斯医生许诺道,“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

“你不能让任何人停飞,”邓巴提醒道,“你不知道有命令吗?”

“我给他屁股打一针把他放倒,就真正让他停飞了。”斯塔布斯医生想到这情景,带着嘲讽的兴味笑了起来,“他们以为下道命令,就能禁绝门诊。那些狗杂种。啊呀,又来了。”雨又下了起来,先是在树林里,然后在泥潭里,终于,轻柔地,如同抚慰的细语,落到了帐篷顶上。“到处都潮乎乎的,”斯塔布斯医生厌恶地说,“连厕所和便池都溢水了。整个该死的世界闻起来就像停尸房。”

他不说话的时候,寂静似乎深不可测。夜幕降临了。周围弥漫着一种无边的孤独感。

“开灯吧。”邓巴建议道。

“没有灯。我也不想启动我的发电机。我以前常常从救人性命中得到极大的快乐,现在我怀疑这到底有什么意义,反正他们总是要死的。”

“噢,毫无疑问,有意义。”邓巴向他保证道。

“有吗?什么意义?”

“意义在于尽你所能不要让他们死了,越久越好。”

“是啊,可是有什么意义呢,反正他们总是要死的。”

“窍门就是别去想。”

“别管什么窍门了。到底有什么意义?”

邓巴默默沉思了一会儿。“谁他妈知道!”

邓巴不知道。博洛尼亚之战本该让邓巴欢喜雀跃的,因为每一分钟都慢悠悠地过去,每一小时都拖延得像一个世纪。相反,他却为之饱受折磨,因为他知道自己就要送命了。

“你真的还想要些可待因?”斯塔布斯医生问道。

“替我朋友约塞连要的。他确信他就要送命了。”

“约塞连?到底谁是约塞连?约塞连到底算个什么名字,嗯?是不是那天晚上在军官俱乐部喝醉了跟科恩中校打架的那人?”

“就是他。他是亚述人。”

“那个发疯的杂种。”

“他倒没那么疯,”邓巴说,“他发誓不飞博洛尼亚。”

“我就是这个意思,”斯塔布斯医生回答道,“那发疯的杂种也许是唯一还算清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