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梅杰·梅杰·梅杰少校(第3/10页)

第二天,梅杰少校意外地晋升为少校,让那好斗的中士突然陷入沮丧的无底深渊,因为他再也不能吹嘘他可以痛打中队里的任何士兵了。他像扫罗一样躲在帐篷里,一连数小时苦想,不见任何来客,让他精锐的下士警卫队气馁地守望在外面。凌晨三点,他终于想出了对策,于是梅杰少校和其他新兵再次被粗暴摇醒,奉命到行政帐篷前,赤脚冒着让人睁不开眼的细雨集合。中士已经等在那里,趾高气扬地紧握拳头叉在髋部,急不可耐地想要训话,都等不及他们到来了。

“我和梅杰少校,”他以头天晚上一样强硬、干脆的语调夸耀道,“可以痛打中队里的任何士兵。”

同一天晚些时候,基地的军官们就梅杰少校一事采取了行动。他们该怎样对待像梅杰这样的少校呢?当面贬损他,就等于贬损其他军阶与他相同或较低的所有军官。可是对他谦恭有礼,又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幸运的是,梅杰少校已经申请去航空军校接受训练了。当天傍晚,他的调令送到了油印室;凌晨三点,梅杰少校再次被粗暴摇醒,中士祝愿他一切顺利,于是他被送上了一架西去的飞机。

梅杰少校到加利福尼亚向沙伊斯科普夫少尉报到时,还赤着脚,脚趾上沾满了泥。少尉一见,顿时脸色刷白。当初梅杰少校想当然地以为,他又是被人粗暴摇醒,要赤脚站在烂泥里,便把鞋袜留在了帐篷里。向沙伊斯科普夫少尉报到时,他穿的那身便服皱巴巴的,脏得很。沙伊斯科普夫少尉当时尚未以阅兵成名,想到下星期天梅杰少校将赤着脚随中队行进的情景,不由得剧烈地战栗起来。

“赶快去医院,”他一缓过神,说得出话来,便咕哝道,“对他们说你病了。就留在那儿,等制服津贴发下来,你就有点钱买些衣服了。还得有几双鞋子。买几双鞋子。”

“是,长官。”

“我想你不必喊我‘长官’。长官,”沙伊斯科普夫少尉指出,“你军衔比我高。”

“是,长官。我的军衔可以比你高,长官,但你仍然是我的指挥官。”

“是,长官,你说得没错。”沙伊斯科普夫少尉赞同道,“你的军衔可以比我高,但我仍然是你的指挥官,所以你最好照我的话去做,长官,不然你会惹麻烦的。到医院去,对他们说你病了,长官。就留在那儿,等制服津贴发下来,你就有钱买些制服了。”

“是,长官。”

“还有几双鞋子,长官。有机会就先买几双鞋子,长官。”

“是,长官。我一定买,长官。”

“谢谢你,长官。”

对于梅杰少校,军校生活同他一直以来的生活没什么差别。他不管跟谁在一起,人家总想赶他走,让他跟别人待一块儿去。每一训练阶段,他的教官们总是给他优惠的待遇,为的是促使他快快结业,好打发他走人。梅杰少校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获得了空军飞行胸章,于是被遣往海外,到那里一切突然开始好转起来。梅杰少校一生只盼着一件事情,就是被人接纳,而在皮亚诺萨岛,他暂时总算如愿以偿了。对于作战人员,军衔没有多大意义,军官和士兵之间的关系也很随意,不拘礼节。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士兵向他打招呼,邀请他游泳或者打篮球。他最成熟的时光都花在了整日不停的篮球比赛中,没有人在乎输赢。比分从未记录过,而上场的篮球手可以少则一人,多则三十五人。梅杰少校以前从来没打过篮球或别的什么球,但是他以出众的身高上蹿下跳,加以痴迷如狂的兴致,倒也弥补了他天生笨拙和缺乏经验的不足。在那片倾斜的篮球场上,梅杰少校和那些几乎成为他朋友的军官和士兵一起打球,找到了真正的快乐。没有赢家,也就没有输家,于是梅杰少校享受着欢跳的每一刻,直到那一天,卡思卡特上校在杜鲁斯少校阵亡后坐着吉普车隆隆而至,弄得他再也不可能在那儿尽情打篮球了。

“你现在是新任中队长了,”卡思卡特上校隔着铁路壕沟,冲梅杰少校粗鲁地吼叫道,“但是别以为有什么了不起,它算不了什么,不过就是做了新任中队长而已。”

长久以来,卡思卡特上校对梅杰少校一直怀有很深的忌恨。他的花名册上一个多余的少校,意味着一份混乱的人员编制表,又给了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那些人攻击自己的把柄,卡思卡特上校相信那些人是敌人和竞争对手。卡思卡特上校一直在祈祷碰上一点点好运,像杜鲁斯少校的死。他已经为一个多余的少校苦恼透了,现在倒有了一个少校的空缺。他任命梅杰少校为中队长,然后坐上吉普车,像来时一样突兀地轰然而去。

对于梅杰少校,这就意味着球赛结束了。他很不自在地满脸通红,难以置信地呆立在原地,这时雨云又在他头顶上方聚集。他朝球友们转过身去,见到的却是一片好奇、沉思的脸,他们全都带着郁闷和费解的敌意木然地盯着他。他深感羞耻,浑身一阵战栗。球赛继续进行,可是再也不好玩了。他运球时,没人上来拦截;他一喊传球,无论谁在控球,就都把球传给他;而他投篮不中,也没人跟他争抢篮板球了。场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声音。第二天还是如此,第三天他就没有回来打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