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哈弗迈耶(第2/5页)

约塞连打定主意不再说一个字,但那是白费劲。他了解奥尔,知道要他亲口说出想要大腮帮的原因,压根是不可能的。追问他那天早晨在罗马,在内特利的妓女的小妹妹敞开的房门外的狭窄过道里,为什么那个妓女拿鞋一个劲打他的头,也同样是白费口舌。她是一个高大健壮的女子,一头长发,生机勃动的青筋密密聚集在可可色皮肤最细嫩的地方,她不停地咒骂着,尖声叫喊着,赤着脚一次次高高跳起来,只管用尖细的鞋跟打他的头顶。他们都赤裸着,闹得乱哄哄的,引得公寓里的人都出来看热闹。每间房门口一对男女,全都赤条条的,只除了那套着毛衣、系着围裙的老太婆在那儿骂骂咧咧,还有那好色而放荡的老头儿,瞧得眉开眼笑、心痒难熬,从头至尾乐得咯咯笑个不停。那女子尖声叫喊,奥尔嘻嘻傻笑。她的鞋跟每打中一次,奥尔就傻笑得更来劲一些,于是她被逗得越发生气,越发蹦得老高,要再给他脑瓜来一下。她那丰腴得惊人的乳房四处翻飞,就像大风中翻腾的航海三角旗。她的屁股和粗壮的大腿像跳踢踏舞似的左扭右摆,就像一座令人惊异的宝藏。她尖声叫喊着,一下子把他打昏过去,太阳穴上结结实实开了一道口子,奥尔的傻笑戛然而止。他躺在担架上被送进了医院,头上一个浅浅的窟窿和十分轻微的脑震荡只让他离开前线十二天。

没有人能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连咯咯笑的老头儿和骂骂咧咧的老太婆也不知道,他们本来是能够了解那家妓院里发生的一切的。妓院大极了,无穷无尽的房间分列于狭窄的过道两侧,从宽敞的、窗户都上了窗帘而只装一盏灯的起居室向两边延伸。那件事以后,她每次遇见奥尔,都会撩起裙子,露出白色的紧身弹力裤,一边粗俗地讥笑着,一边朝他鼓胀起坚实而圆肥的肚子,轻蔑地咒骂他,随后爆发出一阵沙哑的狂笑,看着他畏惧地讪笑着躲到约塞连身后。他在内特利的妓女的小妹妹紧闭的房门里到底做了什么,或者想做什么,或者没能做成什么,仍然是个未解之谜。那女孩是不会告诉内特利的妓女、任何别的妓女、内特利和约塞连的。奥尔或许会说,但约塞连早已打定主意,一个字也不愿再提。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想要大腮帮吗?”奥尔问道。

约塞连一言不发。

“你记不记得,”奥尔说,“那次在罗马,那容不了你的娘儿们用鞋跟一个劲打我的脑袋?你想知道她为什么打我吗?”

实在难以想象他究竟干了些什么惹得她那么生气,竟一连在他头上敲打了十五到二十分钟,却又没有气恼得抓了他的双脚倒提起来,摔他个脑袋开花。她肯定有那么高大,而奥尔也肯定有那么矮小。奥尔一口龅牙,双眼凸出,配上一对大腮帮,个头甚至比年轻的赫普尔还要矮小。赫普尔住在铁轨那边背运的行政区,跟他一顶帐篷同住的饿鬼乔每夜总要在梦里惊叫。

饿鬼乔误将帐篷搭建其中的行政区位于中队驻地的核心,一边是壕沟和锈蚀的铁轨,一边是倾斜的黑色柏油路。士兵们可以沿途搭载女孩子,只要答应送她们去想去的地方就行。他们载着这些丰满、年轻、朴实、嘻嘻一笑就看得见缺牙的女孩子,下了那条柏油路,到荒草丛中野合一把。约塞连是有机会绝不放过的,但比起饿鬼乔,机会就少得太多了,这人有本事弄来一辆吉普车,却没本事开,求着约塞连试试。中队士兵的帐篷搭建在路的另一侧,沿着露天电影剧场排列。剧场里,那些即将送命的人每日的娱乐,就是到晚上在一张折叠式银幕上放映愚昧无知的军队厮杀的影片,而约塞连回来的当天下午,剧场里又来了一个美军慰问协会的剧团。

美军慰问协会的剧团是P.P.佩克姆将军派来的。他早已将指挥部迁去了罗马,在与德里德尔将军勾心斗角的时候,除此也没有更合适的事情做了。在佩克姆将军面前,整洁绝对是加分的。他是一位敏捷、温和而又非常精准的将军,知道赤道的周长,总是在意指“增加”的时候写“增强”。他是个讨厌鬼,这一点德里德尔将军比谁都清楚;佩克姆将军最近下达了一道命令,要求地中海战区内的所有帐篷全都平行搭建,帐篷入口骄傲地向后朝向华盛顿纪念碑,这事把德里德尔将军惹怒了。在指挥作战部队的德里德尔将军看来,这道命令无异于一泡狗屎。而且,他的飞行联队如何搭建帐篷,跟他佩克姆将军有屁相干。随后便是这两位霸主之间激烈的权限之争,而争执则由前一等兵温特格林做出了有利于德里德尔将军的裁决。温特格林是第二十七空军司令部的邮件收发兵,他把佩克姆将军的函件全都扔进了废纸篓,由此定下了争执的结局。他觉得它们太啰嗦了。德里德尔将军以较少矫饰的文风表达的见解,颇对前一等兵温特格林的口味,于是他竭诚遵循规章制度,加快将函件传递了上去。德里德尔将军缺席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