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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售票机上买好了去往东京的车票后,离下班新干线列车到来还有二十分钟,三个人都没有走向检票口,不约而同在检票口前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我和你们说过周刊里刊载过一个匿名捐精人的事吧?”弹说完,波留点了点头,“比起桥冢女士来,那个人的可信度更低,你们想见见那人吗?”

“能见到吗?”波留立刻咬住不放。

“听了今天那番话,你还想见吗?”弹又问了一遍。自从见面以来总是开玩笑逗乐的弹,这次脸上没有了笑容。波留忽然有些不安起来,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那时候,作为山庄主人家的孩子,弹比其他人都更熟悉周围的情况。那条路危险啦,从这儿开始可以放心地走啦,不能从那儿跳下去啦,等等。弹认真说什么事的时候,大家都是听从的。可波留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于是慎重地点了点头。

“那个人不太可能是你的父亲,我和野谷先生都认为这个人有些可疑,很可能是假扮成捐精人接受采访的,二十多年前野谷就这么觉得了。”

“可是除了那个人以外,已经没有别的线索了呀。”

“想见就见吧。”一直沉默不语的树里开口说道,“波留去见见吧。我就到此为止了,我退出。想寻找父亲、寻找信息的人自己继续找下去好了。波留,你要是公开姓名去找生物学上的父亲,会引发很大的骚动吧,而且写故事的人还是野谷光太郎。你会直面很多人的好奇心、冷嘲热讽,说不定还有谩骂之类的。有人会说你是在炒作,你的妈妈肯定也会被卷进来。我明白你已打定主意接受这一切,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我觉得你大胆去做就是了。可我不会支援你,不管野谷光太郎写什么我都不会看,我会尽全力回避这一切。”

树里越说声音越大,声调还有些微微颤抖,说完后眼神坚定地盯着波留。波留对这段话的理解是树里认为没有见父亲的必要,波留明白这很正常。因为树里根本就没有体会过第二天有可能什么都看不见的恐惧感。

“那就这么办吧,你就到此为止吧。弹,能告诉我野谷先生的联系方式吗?”波留说。

“还得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吧,如果有和你同样想法的人,一起去寻找岂不更好?我晚一点先和野谷先生讲讲你的情况,再把他的联系方式用邮件发给你。”

树里站起身,向着车站内一家小小的特产商店走去。波留越过弹的肩膀看着树里远去的背影心想,她并不是真想买什么东西,而是不想听他们说这些事而已。

“不管你所寻找的父亲最终是什么样的人,你都能坚定地说来到这个世界是件美好的事情吗?”在电脑屏幕荧光的笼罩下,波留反复琢磨着树里说过的这句话。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波留试着猜想起来:喜好赌博的?负债累累的?颓废落魄的?还是卑鄙无耻的,明知如同火上浇油,却依然为了钱去了诊所的?为了获得更多的报酬,这个人伪造了学历、家族病史和工作。要是现在还活着,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那家伙肯定会来搜刮一番吧。既会来自己这里,也会去妈妈那里。为了知道这个人的亲属当中有没有人患有视网膜色素变性症,为了知道要采取什么样的治疗方法,是否会导致失明,自己就要去见这个人吗?那个匿名的捐精人肯定什么信息也没有,可能还会撒谎。自己只会被捉弄,被越搞越混乱。不仅自己,还有妈妈也是。

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弹的邮件内容,写有野谷光太郎的联系方式,据说野谷表示可以随时和他联系。

弹在邮件中还写道:“我说这话可能会让你生气,但还是请你好好考虑一下。虽说这是你个人的事情,但又不仅仅是波留你一个人的事情。恕我多言。”

波留看着这几句话陷入了沉思。不管自己要寻找的父亲是喜好赌博,还是仅仅为了挣钱,他没有去偷窃,而是选择了提供精子。结果,是帮了一个想要孩子的人。再加上这个人也不一定是什么没出息的人,说不定是个普通人,也有可能是个了不起的人。想到这里,波留才发觉自己的想法中有些非常幼稚的部分。比如说,“父亲”这个词让自己想起的是只见过照片的木之内宏和,年幼的波留一厢情愿地让这个木之内宏和承载起了完美无缺的父亲形象:高高大大、身材魁梧、笑容可掬、说话沉稳、笑声爽朗的男人,会打篮球、做得一手好菜、包容力强—波留认为父亲肯定就是那样的人。因为总是无意识地和这个根本不存在的父亲做对比,波留已经对好几个恋人主动提出了分手,理由就是总觉得他们不够完美。

“我必须要知道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个想法让波留浑身兴奋起来,她滑动鼠标将野谷光太郎的联系方式拷贝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