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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下午逐渐流逝,威士忌一口一口地减少,几个人的热情也越来越高。他们轮流往李忠的店里跑。装青蛙的麻袋空了一个,李忠的箱子越来越满。到了下午六点,他们喝光了那罐威士忌,开始以十五只青蛙一瓶的价格买起半品脱装的老网球鞋。宫殿旅舍的地板上堆满了装饰材料:足有好几英里长的绉纹纸,庆祝各种节日的都有,有些还在流行,有些则已经遭人遗弃。

艾迪像老母鸡一样紧密看管着火炉。他在用洗脸盆烤蛋糕。酥油的生产公司保证这食谱万无一失,但蛋糕从一开始就表现古怪。面糊制作完成时,它翻腾搅动,发出喘气般的声音,仿佛里面有什么动物在扭动爬行。进烤箱后,面糊里冒出了一个棒球大小的气泡,表面变得越来越有张力、越来越闪亮,最后随着一声嘶嘶作响破掉了。剩下的面糊出现了一个大洞,于是艾迪又重新搅了一盆面糊,倒进去填平了洞。现在这个蛋糕更加诡异了:它的底部已经烧糊了,不断冒出黑烟,顶部却还像黏胶一样,随着一系列小型爆炸不断地升起又落下。

等艾迪终于把蛋糕拿出火炉进行冷却,它看起来就像是贝尔·格迪斯设计的迷你雕塑,描绘着火山熔岩上的战场。

蛋糕的命运很不幸。当几个人忙着装饰实验室的时候,“宠儿”跑来吃掉了蛋糕的一大部分,随即吐在了上面,然后蜷起身躺在尚留余温的面团上睡着了。

但麦克一伙还是搬上绉纹纸、面具、扫帚和南瓜纸模,还有红色、白色和蓝色的彩旗,穿过空地,过街进了实验室。他们用最后一些青蛙换了一品脱老网球鞋和两加仑的四十九美分的葡萄酒。

“医生爱喝葡萄酒,”麦克说,“我看比威士忌都爱喝。”

医生从来不锁实验室的门。他对此有一番理论:真正想闯进实验室的人开个锁小菜一碟,人们说到底都是诚实的,何况实验室里也没有什么会让一般人想偷的东西。值钱的只有书和唱片、手术器具和光学玻璃,诸如此类。务实的小偷连看也不会看上第二眼。对于窃贼、抢劫犯和有盗窃癖的人来说,他的理论一直都很有效,但却防不住他的朋友。书经常被人“借走”,豆子罐头在他出门的时候也会全体失踪。还有好几次,当他晚归的时候,已经有不请自来的客人霸占了他的床。

几个人把装饰品堆到前厅里,但随即麦克就阻止了他们。“什么东西最能让医生感到开心?”他问。

“聚会!”海瑟说。

“不对。”麦克说。

“装饰?”修伊说。他觉得自己对装饰品负有责任。

“不对,”麦克说,“是青蛙。青蛙才是最让他高兴的。等他回到这儿,李忠也许已经关店了,那他就得等到明天才能看见青蛙了。这可不行。”麦克抬高了声音:“青蛙也应该在这儿,就摆在房间正中央,上面插面小旗,再来条标语,写上‘医生,欢迎回家’。”

负责说服李忠的小队遇到了严峻的反对。李忠多疑的头脑里冒出一个又一个的可能性。麦克一伙解释说李忠也应该来参加聚会,这样他就可以好好看着自己的财物了,没人会质疑青蛙是不是他的。为了保险,麦克写了张纸,把青蛙的所有权转给了李忠。

等李忠的抗议变得没那么激烈了,他们把装青蛙的箱子扛进了实验室,在上面插了红色、白色、蓝色的彩旗,用碘伏在卡片上写了大大的标语,然后才开始装饰整个实验室。这时他们已经喝完了所有的威士忌,所有人都沉浸在庆祝的欢乐情绪里。他们将绉纹纸十字交叉绑在一起,把南瓜挂了起来。街上的过路人也加入了这场聚会,跑到李忠店里买酒喝。李忠也过来待了一会儿,但他的胃众所皆知地虚弱,很快就感到不舒服,回家了。晚上十一点,他们煎了牛排,吃掉了。有人在唱片堆里找了张贝西伯爵的爵士乐,留声机大声唱了起来,从造船厂到拉·易达都能听见。熊旗餐厅的一群顾客误以为西部生物实验室也是熊旗的同行,欢呼着奔上楼梯,最后被生气的主人赶了出去。赶出去之前,两伙人开开心心地打了漫长的一架,打掉了前门,还打碎了两扇窗户。玻璃罐碰撞的声音并不好听。海瑟穿过厨房去厕所,路上碰翻了煎锅,热油倒了自己一身,地板都烫坏了。

半夜一点半,一个醉汉进了门,说了句对医生大为不敬的话。麦克扇了他一耳光,这一耳光至今仍有人记得,仍是人们讨论的话题。醉汉被扇得整个人都飞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不大的弧线,摔倒在箱子上,落在青蛙中间。旁边正在换唱片的人没拿稳拾音臂,摔坏了上面的石英针。

没人研究过聚会走向尾声时的心理变化。它也许会咆哮、狂吼、怒火中烧,但热度随即冷却,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它一转眼就结束了。客人们有的回家,有的睡着了,有的去参加别的活动了,原地只留下聚会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