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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醒来也做了和麦克差不多的事情,不太严谨地依照他的步骤洗漱完毕。最后所有人都聚到火边。纷纷夸奖海瑟。海瑟把小刀插进了鸡肉里。

“这肉说不上嫩,”海瑟说,“要让它嫩,至少要煮上两周才够。麦克,你觉得这鸡有多老了?”

“我四十八岁了,还没它老呢。”麦克说。

艾迪说:“一只鸡能活多老?如果没人对它呼来喊去,它也不生病的话?”

“没人知道。”琼斯说。

这是一段令人愉悦的时光。几个人互相递着酒杯,酒精令身体温暖起来。

琼斯说:“艾迪,我没想抱怨什么的。我只是在想啊,如果你能从酒吧带两三杯酒回来,把所有威士忌放在一起,所有红酒放在一起,所有啤酒放在一起——”

这个提议引起了一阵稍含震惊的沉默。“我没别的意思,”琼斯连忙说,“我也挺喜欢现在这样的酒——”他开始口不择言,因为他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没法停下来了。“我喜欢这样的,因为你根本猜不到喝完以后会是怎么个醉法,”他语速飞快地说,“你只能猜个大概。有人喝醉了打架,有人喝醉了哭。但这种酒呢——”他语调大度地说,“你不知道它会让你爬上一棵松树,还是会让你一路游到圣克鲁斯去。这样更有意思。”他语气虚弱地说。

“说到游泳,”麦克在气氛紧张的沉默中开了口,一方面也想让琼斯闭嘴,“不知道麦金利·莫兰那家伙后来怎么样了。还记得吗,那个深海潜水员?”

“我记得他,”修伊说,“我以前老跟他一起出去。他找不到什么工作,就开始喝酒了。既喝酒又潜水可不容易。他喝的量也越来越让人担心了。最后他把潜水服、头盔和潜水泵都卖了,大醉一场,然后就消失了。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之前有个意大利人在十二兄弟那儿被锚拽了下去,麦金利也潜下去救他,那之后他就不行了。他的耳膜爆了。那意大利人倒是没事。”

麦克又喝了口酒。“禁酒那时候,他挣了不少,”麦克说,“政府给他一天二十五元,叫他潜水去海底找酒瓶子。如果他发现了不上报,每箱路易给他三元。他每天只要捞一箱上来,就能让政府的人满意。路易一点儿也不介意。他们说好了,不找别的潜水员。麦金利挣了一大笔。”

“是啊,”修伊说,“但他和其他人一样——有钱了就想结婚。那笔钱花光的时候,他已经结了三次婚。我能看出来。他每次都会买一件白色的狐皮大衣,呯——!等你下次再见到他,他已经结婚了。”

“不知道盖伊怎么样了。”艾迪说。这是他们第一次再提起盖伊。

“我看都一样。”麦克说,“绝对不能信任一个结了婚的人。不管他有多讨厌自己的老婆,结果他还是会回去。他想啊想啊,闷闷不乐,到最后就回家去了。不能信任这样的人。就说盖伊吧,”麦克说,“他老婆老打他。但我跟你打赌,只要从她身边离开三天,盖伊就会觉得那都是他自己的错,赶紧回家去道歉。”

他们吃得慢而讲究:拿着骨头把鸡肉块拿起来,等淌着汤汁的肉晾凉后,再啃下骨头上结实的肌肉。他们用柳枝串起锅里的胡萝卜,最后依次举起汽油罐,把汤都喝了个干净。暮色逐渐降临,和音乐一样润物无声。鹌鹑呼朋引伴地下了水,鳟鱼在池中四处逃窜。蛾子在水上四处飞舞,残留的日光渗入了黑暗。男人们依次喝着咖啡,陷入了温暖满足的沉默。最后麦克说:“去他的,我讨厌撒谎的人。”

“谁对你撒谎了?”艾迪问。

“哦,我不介意为了方便、为了接话撒点儿小谎,但我讨厌自我欺骗的人。”

“谁啊?”艾迪问。

“我。”麦克说。“你们可能也一样。我们跑到这儿来,”他急切地说,“看在老天分上,我们这么破破烂烂的一大群。我们想好了要给医生办一场聚会,所以跑到这儿来,舒舒服服地享受一通。然后我们再回去管医生要钱。我们一共五个人,喝的酒肯定有他五倍多。我不是很确定我们办这个聚会真的是为了医生。我也不确定我们是为了自己。医生是个好人,不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医生是我认识的人里最好的。我不想占他的便宜。你们知道吗,有一次我想要钱,就去骗他,给他讲了一个长长的故事。讲到一半,我就看出他明白着呢,他知道那故事都是胡编的。所以讲到一半,我就说:‘医生,这他妈都是骗人的!’他把手插进口袋里,拿了一元钱出来。‘麦克,’他说,‘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能为了钱撒谎,那他一定真的很需要钱。’他把那一元钱给了我。第二天我就还给他了。我根本没花,只是在身上放了一天,然后就还给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