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他觉得这场戏和他邻座裸露的手肘一同深入他的心中。这位邻座是一个个子高大、袒胸露臂、模样漂亮的红发女子,她正同侧边的一位绅士交谈。斯特瑞塞间或能听到她发出的一些双音节词,他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她议论的究竟为何物。遵循同一规律,他也认识了舞台灯下那富有生命的英国生活。他有时感到迷惑不解,弄不清楚到底演员真实些,还是观众真实些。这样的质疑每次都以更深的感触和体会而告终。不管他怎样看待自己的工作,他打交道的对象都是各种“人物类型”。他身边的那些人与乌勒特的那些类型迥然不同,因为他觉得乌勒特人只分为男女两类,即使有些个体差异,也只有两类。这儿的人则不一样,除了个性及性别的差异外,他们还打上来自外界的深深的印记。他观察这些印记,宛如观察放在桌上的玻璃匣子中的一枚枚勋章,铜质的金质的各不相同。舞台上碰巧有个身穿黄衣的坏女人。受她的驱使,一位老是身穿晚礼服的天性愉快但意志薄弱的英俊青年做出种种可怕的坏事。总的说来,斯特瑞塞并不怕这黄衣女人,但他却发觉自己对那位受害者怀着同情感,这使他微微感到不安。他提醒自己,他此次来,对查德·纽瑟姆可不能太仁慈,或者说压根儿就不能仁慈。查德也老是会穿晚礼服吗?他多少希望他如此,因为这会使那青年人更听话一些。他还想是否可以用他的武器来同他战斗,因此他也该穿上晚礼服(这想法几乎使他大吃一惊)。至少对他来说,舞台上的那位年轻人要比查德容易对付得多。

他以为戈斯特利小姐真的听到了什么。经过反复询问之后,她说有些事情到底是亲耳听到的,还是纯属主观臆测,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就是如此。“我也许有猜想查德先生的情况的自由吧。他是一位年轻人,乌勒特那边对他寄托了很高的希望,然而他却落入了一位坏女人的手中,因此他家人派你到这儿来救他。你受命将他与那坏女人分开。你能否肯定那女人很坏?”

他的动作表示他很吃惊。“当然我们这样认为。难道你不认为是这样?”

“哦,我不知道。一个人不可能事先知道,是不是?他只可能根据事实来判断。你的情况我刚知道一点点,实际上还是一无所知,所以我对你的事极感兴趣,很希望能听你讲讲。如果你认为自己的看法是对的,那就行了。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觉得自己有把握断定,这样下去不行。”

“他不能再过这样的生活?当然不能。”

“哦,但是我对他的生活并不了解,你还没有告诉我有关他的生活的情况呢。她也许很迷人。”

“迷人?”斯特瑞塞注视着前方。“她是街上那种下贱、唯利是图的女人。”

“我明白了。他呢?”

“查德?他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他是哪种类型、哪种性格的人?”她趁斯特瑞塞暂时沉默时继续问道。

“他生性固执。”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抑制住自己。

她最不希望他这样。“你喜欢他吗?”

他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不喜欢。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是不是因为他成了你的包袱?”

“我在想他的母亲,”斯特瑞塞过了一会儿说,“他使她本来十分美好的生活变得黯淡无光。”他神情严肃地说,“他母亲为他忧愁得要死。”

“哦,这当然太糟糕了。”她停顿了一下,像是要强调她所说的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可是末了她却改变了调子,“她的生活很不错吧?”

“相当不错。”

对方的语气是如此肯定,戈斯特利小姐再次停顿了一下,以便理解他的意思。“他只有她吗?我不是指那位巴黎的坏女人,”她迅速补充说道,“你要知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容忍他有一个以上的女人。他家里只有他母亲吗?”

“他还有一个姐姐,已经结婚了,他妈妈和姐姐都是挺出色的女人。”

“你的意思是她们都很漂亮?”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使他感到不知所措,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纽瑟姆夫人长得很漂亮,不过她毕竟已经不是年轻姑娘,而是有着28岁的儿子和30岁女儿的母亲了。她结婚结得很早。”

“在她那个岁数还算得上挺不错的吧?”戈斯特利小姐问道。

在这种一再逼问面前,斯特瑞塞似乎有些不安。“我并没有说她挺不错,”他接着又说,“然而实际上我已经表达了这个意思。她的确挺不错,但我不是说她的容貌,”他解释道,“尽管她无疑很漂亮。我指的是其他方面。”他好像正瞧着这些方面,并准备列举若干,可是后来又改变了主意,换了一个话题,“人们对波科克太太的看法可能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