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12页)

“发生了什么?”艾米利奥听到了她那声合乎情理的大喊,他觉得终于可以把她当个清醒人来对待了。但她没说话,她依然想弄明白自己为什么如此痛苦。她躲在被子里,把手和腿蜷缩在一起。她在内心深处,使劲儿地回想着到底是什么让她饱受折磨,她甚至尽力让自己的呼吸不那么大声。然后,当她再次靠近她的双手,发现什么也没有的时候,她变得更加惊讶。她在被子里躺了一会儿,这种痛苦甚至让她几乎忘记了身体上的疲倦。

“你好点了吗?”艾米利奥问,带着乞求的语气。他想用自己的声音安慰自己,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柔和,好让自己忘记眼前的恐惧。他怕自己对她有暴力行为。他冲她低下头,以便更好地听到她说话。

她躺在那儿,静静地看了他很久,她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她认出了他——床的温暖似乎恢复了她的理智。不管她之后又变得多么精神错乱,他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刻她认出了他。她的状态明显在好转。“我们现在出去吧。”她说,小心翼翼地发出每个音节。她伸出一条腿,似乎是想下床,但他阻止了她,她便立马缩了回去,她也忘了是什么让她想要下床。

不久,她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动作,却没有之前的那种力量。她似乎记得自己被命令躺下,而不是下床。她又开始说话了。她以为他们搬了家,她要做很多事,她得拼命干活,整理家里的东西。“我的天啊!这儿太脏了。”“我知道这儿脏,但是你应该收拾一下。现在呢?我们应该走吗?”他试着让她平静下来,他配合着她的幻想。他温柔地抚慰她,说他不觉得这儿脏,既然他们现在已经在这儿了,就应该好好收拾,在这儿好好生活。

艾米莉亚听着他说的每句话,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似乎还有人在说话。她说:“如果你坚持的话,我肯定会做。那么,我们就待在这儿,但是……这么脏……”两年的时光在她脸上流逝,在那一刻,她整个人都被榨干了。她的泪水像珍珠般,在她火红的脸颊上滚动。

很快,她忘记了自己的委屈,但她依然神志不清,这让她陷入了另外一种痛苦。她想象自己外出钓鱼,却抓不到鱼:“我不明白!如果没有鱼,外出钓鱼有什么意义?我们还得走这么长的路,天还这么冷。”其他人把鱼都钓走了,没给他们剩下鱼。现在看来,她所有的悲伤和疲劳似乎都是这个缘故。她发热时讲的胡话,被她的虚弱和无力赋予了一种疲惫的节奏——不断被痛苦的声音打断。

他已不再注意她。他必须帮她找到摆脱这种状态的方法,他必须想办法请医生。绝望中,他能想到的所有主意,就是再仔细检查一下——好像这样的疯癫是可以表演的。他看看周围,看能不能找到绳子,好把这个生病的女人绑到床上,让她自己待着。他走向窗户,想请窗外远处的人帮他。最后,他忘了艾米莉亚根本不可能理解他说的话,他开始跟她说话,他试着让她保证,他不在的时候她会安静地待着。他轻轻地拍着滑落到她肩膀的被子,嘱咐她待在床上,他说:“艾米莉亚,你会就这样待着吗?告诉我你会的!”

但现在,她开始谈论衣服了。他们的衣服足够穿一年,所以他们一整年都不会在衣服上花一分钱。“我们不富有,但我们有我们需要的每样东西——每一样东西。”贝丽妮女士可能瞧不起他们,因为她比他们有钱。艾米莉亚很乐意她有钱,因为她喜欢她。她用这样孩子气的、心满意足的方式胡言乱语着。虽然这一切如此痛苦,她还勉强假装自己很快乐,这让他心里很难过。

他必须马上做出决定。艾米莉亚虽然精神错乱,但她却没有任何暴力的倾向,无论是语言上还是手势上。艾米利奥终于从慌张的状态恢复到了他进屋时的那一刻,也就是他发现艾米莉亚精神失常的时候。他离开房间,冲到前门。他想请门房帮忙去请医生,要不他就要自己去,或者他去找巴利,询问他的建议。他还没想好他该怎么做,但是他必须快点,他必须马上为他不幸的妹妹寻求帮助。他不禁想起她赤身裸体的可怜样儿。

他站在平台上,有些犹豫。他有种强烈的冲动,他想回去看看,艾米莉亚是不是趁他不在的时候又做了疯狂的事情。他靠在栏杆上,看有没有人来。他向前探着身子,好看得更远一些。他只这样看了一会儿,仅仅一秒钟的时间,他的思绪就飞走了。他把他的妹妹抛在脑后,满脑子都是他过去曾这样等待安吉丽娜时的情景。尽管这悲伤只是一闪念,但安吉丽娜的形象却如此清晰。他使劲儿看向更远处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他寻找的,不光是别人的帮助,还有情人的生活方式。他又站直了,对这个想法不太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