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心猿意马(第8/22页)

“信仰!”克里曼喊道。“作为了解真相的一种手段,他们为什么不能透过水晶球来预测一下未来呢?也许进化论最终将被证实是一派胡言,也许达尔文根本就是一个疯子。他会变得和《创世记》里描写的造人运动一般疯狂吗?这些人是不相信知识的。他们不相信知识,正和我不相信信仰一样。我真想走出去,”克里曼对我说,“发表一篇洋洋洒洒的演说。”

“那没有用的,”我对他说。

“你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你告诉我怎么做才有用呢?”

“还是那个古老的药方:忘掉它。”

“你还没有老到那种程度,”克里曼说。

“可我忘记了。”

“所有的一切吗?”他问,他也许感觉到了他想通过尽力探询来建立起我们之间的某种联系的可能性:一个年轻人在征求一个老年人的贤明的建议。

“一切,”我由衷地答道——就好像我已经中了他的计。

当我赶到我们约好的中央公园里的那张长凳时,克里曼正沿着椭圆形的大草坪慢跑过来,他朝着我挥了挥手。我等着他,想着我犯下了一个多么独特的错误——来到纽约做胶原质治疗——想着此后发生的一切都在迂回地返回到一个我始料未及的原点,而我对于返回生活的原点根本毫无兴趣。到了七十一岁这个年龄,难道我还要去扰乱本已安稳的生活吗,难道还要去改变已成形的生活方式吗?有什么比我这样的冒险更容易迷失方向、更容易遭受挫折,甚至可能导致崩溃的呢?

克里曼说:“我必须把这堆狗屎清除出我的脑袋。我以为跑一场步可以达到目的。可我想错了。”

他可不是那个和蔼可亲的、胖嘟嘟的比利,不过他的体重也有两百多磅(34),身高足有六英尺三(35)。他是一个高大、威武、机警的小伙子,满头黑发,一双浅灰色的眼睛,在人的身上能长出这种浅灰的眼睛实在是个奇迹。他是一个漂亮的后卫,身材天生就是打桩的料(36)。我对他的第一印象(不太可靠)是他是个迷失在广义的困惑中的人——他只有二十八岁,却要屈服于一个勉强的世界,没有任何异议地服从于自己的力量与美貌以及紧迫的个人需要。这一切都写在了他的脸上:对于无法预见的、彻底荒诞的抗拒所表现出的愤怒的认同。他和杰米嫁的那个年轻人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人。比利有圆滑柔顺的性格,如一个亲切的大哥,而克里曼却保留着许多学童的任性。他上次打电话到我宾馆来时,我对他就有了这种印象:克制自我不是他的口号。可很快,事实证明它也同样不是我的。

他穿着短裤、跑鞋和一条湿嗒嗒的运动衫,神色沮丧地坐在我旁边,手肘搁在膝盖上,手抱着头。满头大汗的——他就是这么去见一个对他刚起步的重大事业至关重要的人物的,这个他一心想要攻克的人物。看来,他是个天才,我想,无论他是什么,即便他是个投机主义者,他也不是在我们第一次通话后我以为的那种圆滑、自恋的投机主义者。

他还没有讲完自己对大选的意见。“一个无比贪婪的右翼政府在一个享有特权的白痴的领导下,依靠要命的谎言来满足了美国人幼稚的道德观——我们怎么能活在这么荒诞的一个世界上?我们该如何将自己与这种漫无边际的愚蠢隔离开来?”

我想,他们是些才离开大学六到八年之人,因此克里输给布什这个令人震惊的历史事件——这事件在精神上也影响着他们的美国同胞,正如越南战争清晰地勾勒出他们父母那一代人,大萧条与第二次世界大战就是我的父母及他们的好友所能期待的时代一样——在他们的心中占据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仅仅通过一些阴险的计谋,布什在二〇〇〇年当上了总统;二〇〇一年发生了恐怖袭击,那些从着火的大楼上的高窗里往下跳的如木偶般的人们至今不肯淡出人们的记忆;如今又是这样,这个被他们无比蔑视的“滥竽充数之人”居然获得了第二次胜利,这个大脑发育不良,整天做着核武器神话的迷梦的人。这样的结局更加深了他们共同的体验,使得他们与自己的小弟弟小妹妹们产生了代沟,就像和我这样的人一样。在他们眼里,小布什根本就不是什么政府首脑,而是代表了一个通过法律手段掌权的统治阶级。他们注定要在二〇〇四年再次声张他们的权利,可他们依旧输得一败涂地,从昨晚十一点左右开始,他们不仅反复咀嚼了他们的失落,而且以各种方式来再次体会了被骗的感觉。

“你想要告诉我洛诺夫的那个不可宽恕的秘密,”我说。

“我可没说过‘不可宽恕’。”

“可你确实这么暗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