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有来客(第3/7页)

威尔弗雷德站在了她这边。他回到医院,暗中监视那些来探视的人,说他们坐在那儿盯着那个可怜的老人,就像篱笆上的乌鸦一样。米尔德丽德早就应该看出来托尔先生的情况不妙,她自己也这么说过。不过既然她已经知道了,威尔弗雷德也就没再说什么。

“我本该趁自己还有点资本的时候就抽身。”

“你肯定很喜欢他。”威尔弗雷德通情达理地说道。

“那从来都不是爱。”米尔德丽德伤心地说。威尔弗雷德皱着眉头,非常尴尬。米尔德丽德意识到不能再多说了,反正也说不清楚自己是如何被托尔先生套牢的。他那个时候身体还很健康,是那么需要她,她满以为那是真心的。

托尔先生死在半夜。早上七点钟,威尔弗雷德给米尔德丽德打去电话。

“我不想吵醒你,”他说,“但是我想让你早点知道,而不是从外面听到这个消息。”

后来,他请她去一家餐馆共进晚餐。米尔德丽德习惯了和托尔先生相处,对威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感到很吃惊。她断定他很紧张,因为女服务员没给他们端水来,他就变得很不耐烦。米尔德丽德说她打算辞职,离开麦高镇,可能最后会去西部。

“为什么不去洛根?”威尔弗雷德说,“我在那儿有套房子。房子不大,但两个人住也够了。”

米尔德丽德这才明白过来,他的紧张、对服务员的坏脾气,还有邋里邋遢,一定都和自己有关。她问他以前是否结过婚,如果没有,是什么原因。

威尔弗雷德说自己一直在到处跑,而且遇着个好心肠的女人也没那么容易。米尔德丽德本来想说,她并不指望托尔先生会在遗嘱里留给自己什么(确实也没有),怕他有那样的想法,幸好及时意识到,对威尔弗雷德这样的男人来说,这么说会是一种侮辱。

于是她说:“你知道的,我是个二手货了。”

“别这么说,”威尔弗雷德说道,“以后在家里也不许说任何类似的话,一言为定?”

米尔德丽德答应了。她高兴地看到,威尔弗雷德对服务员的态度马上变好了,甚至做得有点过了。他为刚才的不耐烦道歉,告诉服务员自己也在餐馆工作过,那个餐馆在阿拉斯加公路边上,搞得服务员都没法给其他桌的客人端咖啡了。

威尔弗雷德的餐桌礼仪没有像他待人的态度一样有改进。米尔德丽德心想,这是长年单身汉生活养成的习惯,自己得学着慢慢适应。

“跟我说说你自己吧,比如你是在哪儿出生啊什么的。”米尔德丽德说。

威尔弗雷德说他出生在赫利特镇的一个农场上,不过三岁时就离开了那里。

“流浪的命。”说完他笑了笑,然后神色凝重地说,母亲在他出生几个小时后就死了,是姨妈收养了他;姨妈的丈夫在铁路上工作,他们四处搬家,在他十二岁的时候,姨妈也死了;姨妈的丈夫看着他说:“你是个大孩子了,现在穿多大码的鞋?”

“九码。”威尔弗雷德说。

“那你很大了,可以养活自己了。”

“他们自己有八个孩子,”威尔弗雷德说,“所以我也不怪他。”

“你自己还有兄弟姐妹吗?”米尔德丽德回想起很久以前自己温馨的生活:早上,母亲帮她把一头小卷发梳好;家里有只叫潘茜的小猫,她给它穿上洋娃娃的衣服,放在洋娃娃的小车里,推着在街上转。

“有两个姐姐,结婚了,现在都不在了。还有个哥哥,去了萨斯喀彻温省,是谷仓经理。他上了商学院,跟你一样。他跟我不一样,很不一样。”

那天艾伯特一直躺在床上,他想把窗帘拉上,不想请医生。威尔弗雷德问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艾伯特说就是累了。

“那也许就是累了,”米尔德丽德说,“让他休息吧。”

可是威尔弗雷德一整天都进进出出,不停地说话、抽烟,问艾伯特怎么样了。他跟艾伯特说,自己靠吃春天灌木丛里的生葱治好了偏头疼。艾伯特说他没有偏头疼,从来没头疼过,但真的很想把窗帘拉上。威尔弗雷德说你可能有偏头疼,只是自己不知道——也就是说并没有真的头疼过——艾伯特可能就是得了偏头疼。艾伯特说他觉得那不可能。

那天下午,时间还早,米尔德丽德听到威尔弗雷德在衣柜里哐哐乱翻。过了会儿,他探出头来朝她喊道:

“米尔德丽德!米尔德丽德!那瓶得克萨斯酒放在哪儿了?”

“在碗柜里。”米尔德丽德说。她把酒拿出来给威尔弗雷德,省得他弄乱了母亲留下来的瓷器。酒瓶装在一个高高的盒子里,上面有金色的浮雕图案和退伍军人协会的徽章。威尔弗雷德把酒拿到卧室,放在衣橱上让艾伯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