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34/40页)
她大约是在凌晨一点半离开我的,在新年光临芝加哥之后。我们喝了点茶。我们喝了一杯葡萄酒。应她的请求,我打开了电视,我们观看了新年怎样从澳大利亚开始又横扫亚洲和欧洲的重播节目。她略微有些伤感。叙述着她的人生故事。关于她的童年。她还是小姑娘时她父亲就带她去剧院观看演出的事。她讲了一个关于花商的故事。“上星期六我和妈妈一起在麦迪逊大街买了一束鲜花,”她告诉我说,“那花商说,‘你戴的帽子真好看!’我则说,‘我戴着它是有目的的,’他懂我的意思,他脸红了向我道歉并免费送了我十二朵玫瑰花。所以你知道人们是怎样对待一个处于危难中的人的。他们不知道该干什么。没有人知道该说什么或干什么。所以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她说。
我有什么感受?那天晚上感到的最大痛苦是看到她一个人孤伶伶地躺在床上极为恐慌的情景。为死亡感到恐慌。而现在会发生什么事呢?你怎么认为的?我猜她不会叫我和她一起去医院的。我提出陪她去医院她听了很高兴,但真的到这个时候,她会和她妈妈一起去医院的。大年夜她也许只是发狂了,因为受邀要去参加聚会,她感到痛苦害怕;又因为要孤单一人度过,她感到痛苦害怕。我认为她恐慌的时候也不会打电话给我的。她需要我的提议,但她不会将它付诸实践。
除非我错了。除非两三个月后她来我这里说她想和我睡觉。和我而不是和一个年轻些的人,因为我老了而且不尽如人意。和我是因为,尽管还没有到老朽之龄,但是那正在腐烂的肉体是不能再如我健身房里的那些设法没在罗斯福上台前出世的男人们掩藏得那么好了。
那么我能和她睡觉吗?在我的一生中,我从来没有和一个这样被割除部分躯体的女人睡过觉。我就只提及我几年前认识的一个女人,在去我公寓的路上,她说:“我得告诉你——因为动过一次手术,我只有一只乳房。所以我不想你因为这而被吓坏。”现在,无论你认为自己多么大胆不畏缩,如果你诚实的话,看见一个只有一只乳房的女人,其光景是不会非常吸引人的,是这样吗?我能够装出有一点点吃惊的样子,但表面看上去不是因为一只乳房而吃惊,而且我认为我在竭力让她轻松自在些时自己并没有表现得很紧张。“噢,别犯傻了,我们不是去那儿一起睡觉的。我们只是好朋友而且我认为我们应该一直做好朋友。”我曾经和一个身上有深红棕色斑点的女人睡过觉——斑点位于双乳之间,乳房上也有一些,是一块很大的胎记。这也是一个丰满的高个女人。六英尺五英寸。是唯一一个我要踮起脚尖伸长脖子接吻的女人。因为吻她,我的颈部得了痛性痉挛。我们上床时,她开始先脱裙子和短裤,女人们通常不会这样做的。她们一般先脱掉衬衫,她们先脱光上半身。但她留着汗衫和胸罩不脱。我问她:“你不想脱掉胸罩和汗衫吗?”“想脱,但我不想让你感到吃惊。”她说,“我有点问题。”我笑了起来,想让她不要把它放在心上。“告诉我,什么问题?”她说,“好吧,是我的乳房有点问题,它会吓坏你的。”“嗬,别担心。给我看看。”她给我看了。而我开始做得有点过火。吻她胎记。抚摸它。玩弄它。显得很有礼貌。使她因为有胎记而感到高兴。说我喜欢它。这种事情不是轻而易举地能解决问题的。但是你应该能够熟练驾驭、从容应付、体面处理这种事情。不要向身体必须忍受的任何东西退缩。那深红棕色的斑点。对她来说简直是悲剧。六英尺五英寸。像我一样,男人们都为她这令人惊叹不已的身高所吸引。而对任何一个男人,她说的是同一句话:“我有点问题。”
那些照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是康秀拉要我为她拍那些照片的。对于某位喜欢从外到内偷窥裸体女人的男人来说,这可能看起来像色情电影中的一个画面。然而这也就是你从色情电影上可以看到的。“你有照相机吗?”“我有照相机,”我说道。“能否给我拍几张照?因为我想要几张你所熟悉的我身体的照片。你所看到过的身体。因为不久它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了。我找不到其他我认识的人来做这件事。我不能让其他人来做这事。否则我也不会来麻烦你了。”“好的,”我告诉她,“我们来做这件事吧。任何事情。只要你说出你想要做的。要求我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可以向我提出任何要求。”“你能放点音乐吗?”她说道,“然后拿出你的相机。”“你要听什么音乐?”我问道。“舒伯特。随便哪首舒伯特的室内乐。”“好,好,”我说道,但不是那首,我对自己说,《死神与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