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33/40页)

我找出我的相机,是一架可变焦距镜头的莱卡相机,她也站了起来。我们拉上窗帘,打开所有的灯,我找到了合适的舒伯特的唱片并把它放入唱机,而她当时并不怎么想跳舞,但她开始脱衣服时,这绝对是带有异域情调的东方式的舞蹈动作。非常优雅而且柔软。我坐在沙发上,她则站着脱衣服。她脱衣服并将衣服抛开时的动作实在太迷人了。玛塔·哈里(40)。为军官脱衣服的间谍。而且任何时候都表现得极为柔弱。她先脱掉她的衬衣。接着脱掉鞋。特别仔细地脱掉她的鞋子。然后解掉她的胸罩。而这仿佛一个脱掉衣服的男人忘了把他的袜子脱掉,使他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穿着裙子裸露着乳房的女人对我来说不算是色情的。裙子多少会使照片有些模糊不清。穿着裤子裸露着乳房是十分色情的,但是穿着裙子就不怎么色情了。穿着裙子戴着你的胸罩你会觉得自在些,但是只穿一条裙子裸露着乳房则会使人腻烦的。

就这样她向我展露自己。她一直脱到只剩下短裤。她问道:“你能摸摸我的乳房吗?”“你想拍下来吗,我摸它们的照片?”“不,不要。先摸摸它们。”我照做了。然后她又说:“我想拍几张正面照,还有侧身照,然后再俯拍。”

我为她拍了大约三十张照片。她摆着各种姿势,而且她什么姿势都要拍。她把双手放在乳房下面,握着它们,她要拍下这一姿势。她要拍下双手挤乳房的姿势。她要从左侧、从右侧拍下乳房,她还要弯下身时的姿势。最后她脱掉了短裤,你可以看到她的阴毛像以前那样仍然还在,就像我所描述的,光滑、平伏。亚洲人的毛发。脱下了短裤,我又看着她一丝不挂的胴体,她的性欲好像马上被刺激了起来。这是突然之间发生的事。你可以从她的乳头看出来她被激起了性欲。但是这次我倒没有什么欲望。我还是问了她一句:“你想留在这里过夜吗?你想和我一起睡觉吗?”她回答道:“不。我不想和你睡觉。但是我想躺在你的怀里。”我穿着衣服,就像我现在这样。她坐在沙发上拥在我怀里,紧偎着我,然后她抓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放在她的胳肢窝下,为的是让我摸摸她的肿瘤。摸上去像块石头。胳肢窝里的一块石头。两块小石头,一块大一块小,这意味着她乳房里的癌细胞发生了转移。但你在她的乳房里感觉不到它。我问道:“我为什么在你乳房里摸不到肿瘤呢?”她回答道:“我的乳房太大了。里面有太多的组织,你摸不到肿瘤。它深藏在乳房里面。”

我不能和她睡觉,即使我曾经舔过她的经血。经过这些年对她的思念,即便她不是以现在这样极为悲惨的方式而是在正常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我想见她一面也将是十分困难的。所以,不,我不能和她睡觉,尽管我一直在想这件事。因为它们太好看了,她的乳房。这话我百说不厌。这样太卑鄙、太无耻了,这对乳房,她的乳房——我只是不停地想,它们不能被破坏了!我告诉过你,在我们分开的这些年里,我一直不停地边想边手淫。我曾和其他女人上床,而我想的却是她,她的乳房,以及我的脸埋在她乳房里的样子。我想的是她乳房的柔软、光滑;我感觉它们重量的方法、它们柔和的重量,而这时我的嘴在磨蹭着其他女人的乳房。但是这一刻我知道她的危险已不再是有没有性生活的问题。濒临危险的是其他更重要的东西。

因此我对她说:“让我和你一起去医院好吗?如果你要我去我就去。我坚决要去的。你实际上很孤单。”她说她要再想一想。她说,“你有这份心真好,但我还不知道。我不知道做完手术后我是否想马上见你。”她大约凌晨一点半离开我这里;她来时大约是八点钟。她没有问我将怎么处理她要我拍摄的这些照片。她没有要我给她寄洗出来的照片。我至今还没有把它们冲洗出来。我现在很想看看这些照片。我要把它们放大。我当然会给她寄一套去。不过我得找一个我信赖的人冲洗照片。我本该在很早之前,当时我也有兴趣,就学会怎么冲洗胶卷的,但我从没学会。学会了是很有用处的。

她现在该去医院了。我每时每刻都在等待她的消息。自三个星期前见过她以后,我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我想要有吗?你认为我想要有吗?她跟我说过不要与她联系。她不想要我更多的东西了——这是她离开时说的话。我只是一直守着电话,怕错过她的电话。

自从她来过之后,我自己倒一直在给我认识的人打电话,给医生打电话,尽力找到治疗乳腺癌的办法。因为我一直觉得这种病的治疗程序是先外科手术然后化疗。她在这里的时候我就在担忧——我一直在想,对她的病情我有些不了解。现在我知道先化疗也不是完全没有听说过,而且对于局部先发的乳腺癌这还是一种先进的治疗方法,但问题显然在于,这种治疗方法适合于她吗?她说有约百分之六十生的机会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只有百分之六十呢?是有人告诉她的还是她自己在什么地方读到的,或是因为害怕她自己杜撰的呢?或者是他们出于虚荣心而打赌说她能长时间活下来。也许这不过是对震惊做出的一种反应——十分典型的反应——但我还是禁不住想她在叙述这件事时瞒住或漏掉了点什么,或是她没有告诉我或是她自己也没有被告知……不管怎么说,那是她的叙述,我听到的就是这些,而直至现在我还没有听到更多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