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死的肉身(第15/40页)
梅里蒙有一段时间曾由一位名叫托马斯·莫顿的投机商、律师、极富领袖风采的特权人物掌管。他是《皆大欢喜》中的一种森林动物,《仲夏夜之梦》中残暴的魔鬼。莎士比亚是莫顿的同时代人。大约只比莫顿早出生十一年左右。莎士比亚是莫顿的摇滚乐。普利茅斯的清教徒痛击他,接着是萨勒姆的清教徒痛击他——给他戴上手铐和足镣,罚他款,将他监禁。他最终逃到了缅因州,将近七十岁时死于缅因州。但是他忍不住要去挑衅清教徒。他是清教徒成为好色之徒的罪魁祸首。因为如果一个人对宗教的虔诚不是绝对的,那么这种虔诚很自然地会导致莫顿之类的人物出现。清教徒们害怕自己的女儿被这个快乐的主张种族间通婚的人诱骗到梅里蒙,并把她们给奸污了。一个白人,一个白种印第安人,把处女给骗走?这比北美印第安人偷走她们显得更为凶恶可怕。莫顿是想把他们的女儿变成“流浪女孩”。除了和印第安人做生意以及出售武器给他们,这是他的主要目的。清教徒们对年轻的一代感到焦虑不安。因为一旦他们失去了年轻的一代,对宗教上独裁的不容异说的试验就会因无历史记载而彻底灭亡。古老的美国故事:拯救年轻一代,使他们不涉性事。但拯救总是太迟。太迟是因为他们已经出生了。
曾经有两次,因为莫顿的违抗行为,他们用船把他送到英国审判。但是英国统治阶级和英国圣公会对于新英格兰独立主义者来说毫无用处。莫顿案每次都被法庭否决,于是莫顿又返回了新英格兰。英国人认为,他是对的,莫顿——我们也不想和他生活在一起,但他并没有胁迫任何人,而是这些该死的清教徒发疯了。
在威廉·布拉福德总督写的一本书《普利茅斯种植园史》里,总督详细描写了梅里蒙的诸多罪恶,“放荡不羁的肆意挥霍”,“大量的过剩”。“他们堕落成了淫荡之徒,过着荒淫放荡的生活,他们所倾诉的都是渎神之语。”他称莫顿的盟友为“疯狂的狂饮作乐者”。他称莫顿为“乱世之君”和“无神论派”大师。布拉福德总督是个了不起的理论家。十七世纪时虔诚的清教徒知道怎样写文章。不虔诚的清教徒也知道怎么写。莫顿也出版了一本书,《新英格兰迦南》,是在对印第安部落有趣的研究基础上写成的——但据布拉福德说这是一本粗俗滑稽的书,因为它也讲述了清教徒以及他们如何“极大地展示了宗教精神但没有人道精神”。莫顿是直言不讳的。莫顿没有对书进行任何删节。你得等三百年才能在美国再次听到托马斯·莫顿的声音,没有经过删节,像亨利·米勒的作品。普利茅斯和梅里蒙之间、布拉福德和莫顿之间、有序和无序之间的冲突——这种殖民时代的无序是三百三十多年后莫顿的美国最终诞生时国内动乱的先兆,是种族间通婚现象及其他一切现象的先兆。
不,六十年代并非反常的年代。怀亚特姑娘也没有越轨。她是天生的莫顿式人物,身处自始至终一直在进行的冲突中。秩序将主宰美国的野蛮。清教徒们是有序、美德和理性的代理人,而另一方则是无序。但为什么它是有序和无序呢?为什么不是莫顿,这位不守秩序的伟大神学家呢?为什么不能正视莫顿作为个人自由的奠基者的身份呢?在清教徒的神权统治中你可以自由地行善;在莫顿的梅里蒙你是自由的——事实就是如此。
有很多的莫顿。没有神圣观念的商业投机者,一点也不在乎他们是否是上帝的选民的人们。他们和布拉福德一道坐“五月花”号来到美国,后来又乘坐其他的船只移居国外,但你在感恩节时听不到关于他们的事情,因为他们难以忍受圣人们和信奉者的这些团体,不允许有任何越轨行为。我们最早的美国英雄人物是莫顿的压迫者:安第科特、布拉福德、迈尔斯·斯丹迪许。梅里蒙在正式的版本中已经被删除,因为它不是关于一个有德行的乌托邦而是一个率直的乌托邦的故事。但是应该被雕刻在罗斯摩尔山(24)上的是莫顿的脸。也会发生这样的事,总有一天他们会把美元重新命名为怀亚特的。
我的梅里蒙?我和六十年代?是啊,我严肃地对待那几年的混乱无序,而且我也全面地理解“解放”这个词的意义。那是我离开妻子的时候。准确地说,她发现了我和“流浪女孩”在一起后就把我给甩了。如今,学校教职工中也有人蓄长发穿奇装异服,但是在休假期间。他们是窥淫癖者和朝三暮四的恋人的混合物。他们偶尔也会大胆行事,但那无非就是跨过战壕进入战场而已。然而我一旦洞察混乱无序的局面的本质,就决定从那一刻起设法为自己找到全部理由,放弃我以前的和目前的忠贞行为并且不在私下从事不正当行为,也不像我的很多同龄人那样或低声下气或趾高气扬或干脆任其逗引,而是紧跟这场革命的逻辑一直到底,而且没有成为其受害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