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花玻璃酒缸/(第5/10页)

“对,我看也是免不了的,”伊芙琳说着,沉吟起来。

其实使伊芙琳心烦的,倒不是来往应酬这一方面的事——她是想到了“派珀兄弟公司”就要变成“阿恩—派珀公司”,不免有些愕然。看来总有些家运衰败的味道。

半个小时以后,她正要换上夜礼服去张罗宴会,听见丈夫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嗨,伊芙,快下楼来!”

她走到过道里,俯在楼梯扶手上喊道:

“什么事?”

“趁这会儿客人还没来,请来帮我先把五味酒调好。”

她匆匆把夜礼服重新挂好,下得楼来,看见哈罗德已经把各种配料都摆好在饭厅的桌子上了。她就走到餐具柜前,拿了一只酒缸过来。

“哎,别,别,”哈罗德赶紧拦住她,“用那只大的吧。阿恩夫妇,你我,加上密尔顿,就是五个了,再加上汤姆和吉赛,就是七个,还有你妹妹和乔·安布勒,总共有九个人。你不知道,你调的五味酒销路才叫好呢。”

“还是用这只,”她也不肯相让。“这只就够大的了。汤姆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汤姆·卢理是哈罗德的堂妹吉赛的丈夫,这人有个脾气:他不搞起什么事情来便罢,一搞总是弄得不欢而散。

哈罗德摇了摇头。

“别说傻话了。那一只装满了也不过三夸脱光景,咱们有九个人喝哪,另外也总还得让仆人喝点儿——咱们调的五味酒又不凶。这么大大的一缸,看着也助了三分兴哪,伊芙。再说调好了也不一定都要喝完的。”

“我说还是用小的一只。”

哈罗德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不行,别不讲道理。”

“我哪点儿不讲道理?”妻子没好气地说。“我是不希望家里有人喝醉。”

“谁说你要人家喝醉啦?”

“那么就用小缸。”

“得了,伊芙——”

他抓起小缸就要端回去。妻子的双手早已从空而降,把酒缸按住了。你争我夺,三下两下,惹得丈夫恼了火,他嘴里叽咕了一声,一发狠,就把酒缸从妻子手里抢了下来,送回到餐具柜上。

伊芙琳对他瞅瞅,极力装出些藐视的神气,他却只是哈哈一笑。伊芙琳承认失败,走了出去,她发誓从此再也不管这五味酒了。

七点半,伊芙琳红光满面的下楼来了,高高盘起的秀发薄薄地搽了一层润发油,透出一派光艳。阿恩太太果然个子很小,她染了一头红发,穿一袭最时新的宽袖高腰长袍,暗暗有点紧张,可是跟伊芙琳见面一寒暄,就说得滔滔不绝了。伊芙琳一见这女人心里就很不喜欢,不过觉得她的丈夫还是相当不错的。这位先生一双蓝眼睛目光尖利,他天生有一种才能,对于可以攀龙附凤的对象极会讨好——只可惜他显而易见犯了个错误,踏上社会以后那么早就结了婚,所以如今已是无缘攀附了。

“能够认识派珀的夫人我真是高兴,”他也没有玩弄什么辞令。“看来我和你家先生今后要常常见面了。”

伊芙琳向他鞠躬致意,温文有礼地微微一笑,就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了:哈罗德那个文静随和的弟弟密尔顿,卢理夫妇(也就是汤姆和吉赛),自己那个没出嫁的妹妹艾玲,还有一位乔·安布勒——是个铁杆单身汉,也是艾玲常年的“护花使者”。

哈罗德招呼大家入了席。

“我们今天这个宴会是个五味酒会,”他兴高釆烈地对大家说——伊芙琳看出他早已尝过酒味了——“所以就请大家都喝五味酒,别的酒也不备了。调五味酒是我太太最拿手的杰作,阿恩太太,你要是有兴趣的话,可以让她把调法教给你。不过今天因为有些小小的”——他看见了妻子的眼色,顿了一下——“因为她有些小小的不适,所以这酒是由我调的。来,祝大家身体健康!”

酒一直不断地送上来。后来伊芙琳看到阿恩、密尔顿以及各位女客都在向斟酒的女仆摇头示意了,她心想自己主张不用大缸果然没错,酒缸里还有足足半缸酒呢。她拿定主意一会儿就去提醒哈罗德,可是等到女客一退席,阿恩太太却偏偏缠住了她不放,她只好很有礼貌地显出一副挺感兴趣的样子,跟阿恩太太谈起一些城市和时装店来。

“我们也不知搬过多少地方了,”阿恩太太絮絮叨叨说,那颗红头发的脑袋摆得好不起劲。“说真的,以前我们在哪个城市里也没有住过这么久——这一回我可真希望能在这儿一直住下去。我挺喜欢这个城市,你说呢?”

“这……情况是这样的,我一向就是住在本市的,所以,自然就——”

“对,是这话,”阿恩太太说着笑了起来。“以前克拉伦斯老是对我说,做他的妻子得经常有个准备,说不定哪天他一回到家里就会说:‘哎,咱们明天要搬芝加哥去住了,快收拾收拾吧。’所以我也就养成了那么一个习惯,不管到了哪儿,总是不敢好好住下去。”说着她又是老样子一声哈哈,伊芙琳心想这一声哈哈大概就是她在交际场上的应酬之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