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与肩膀/(第2/11页)

这个坐在休姆上面的女人分明是个真实的存在。她那薄如蝉翼的黄裙俨然是休姆的皮扶手吐出的艺术泡沫!如果他看得再长久些,他就会看见休姆从她身体里走出来,然后房间里又将只剩下他一个人。他用手揉了揉眼睛。他真该重操旧业,去操练那些荡秋千的技艺了。

“老天爷呀,别用批评的眼光这么看我!”泡沫愉快地抗议道。“我感觉你好像希望我离开你这个私人专用的老巢。那样我的一切都将离开这里,除了我在你眼中的幻影。”

贺拉斯咳嗽了。咳嗽是他的两种习惯动作之一。只要他一说起话来,你就会觉得他根本没有身体。听他说话就像是听一个早已作古了的歌手的录音。

“你想要什么?”他问。

“我想要那些信,”玛西娅用演戏般的调门嘀咕道——“你在1881年从我祖父手上买下来的我的那些信。”

贺拉斯沉吟了片刻。

“我没有你的信,”他平静地说。“我只有17岁。我父亲是在1879年3月3日才出生的。你肯定是认错人了。”

“你只有17岁?”玛西娅怀疑地问。

“只有17岁。”

“我认识个女孩子,”玛西娅怀旧地说,“她16岁时就参加了闹剧表演。她是个非常自恋的人,每说到自己16岁时总要在前面加个‘只有’。于是我们就叫她‘只有杰西’。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如果不说是每况愈下的话。‘只有’是个很糟糕的习惯用语,奥玛尔——听上去像是在辩解。”

“我的名字不叫奥玛尔。”

“我知道,”玛西娅点头表示同意——“你叫贺拉斯。我叫你奥玛尔,是因为你使我想到一个香烟屁股。”

“而且我也没有你的信。我怀疑我曾经见过你的祖父。事实上,我觉得你在1881年就已经出生也实属荒诞。”

玛西娅好奇地瞪着他。

“我——1881?当然啰!弗罗洛多拉六人组合[15]还在修道院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是个二线演员了。我是索尔·史密斯夫人[16]演朱丽叶的那个戏里的保姆的第一任扮演者。呃,奥玛尔,1812年战争期间我是个餐厅歌手。”

贺拉斯突然灵机一动,笑了起来。

“是查理·穆恩把你派来的吧?”

玛西娅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

“查理·穆恩是谁呀?”

“小个子——大鼻子——大耳朵。”

她耸了耸肩,打了个喷嚏。

“我从来不注意我朋友的鼻子。”

“那么说是查理·穆恩啰?”

玛西娅咬了下嘴唇——接着又打了个哈欠。“哦,我们换个话题吧,奥玛尔。再这样下去我马上就要在这把椅子上打呼噜了。”

“是的,”贺拉斯一本正经地答道,“休姆常常令人昏昏欲睡……”

“他是你的朋友吗——他就要死了吗?”

突然间,贺拉斯·塔博克斯颀长的身子站了起来,双手插在兜里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踱了起来。那就是他的另一个习惯动作。

“我根本不在乎,”他好像是在自言自语——“这个。我也不在乎你在这里——我不在乎。你是个非常漂亮的小东西,可我不喜欢查理·穆恩把你派来。我难道是门房或化学家做实验用的实验室标本吗?我发达的智力看上去很可笑吗?我看上去像漫画杂志里的波士顿小子吗?那个乳臭未干的呆瓜,穆恩,老是喜欢唠叨他在巴黎呆过一个礼拜的故事,他有什么权利……”

“没有,”玛西娅坚决地插话道。“你是个可爱的小子。过来吻我。”

贺拉斯顿时在她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为什么要我吻你?”他急切地问,“你难道到处和人接吻吗?”

“噢,是啊,”玛西娅平静地坦承。“这就是生活呀。到处去和人家接吻。”

“这样的话,”贺拉斯加重语气说道,“我必须说你的这个想法是十分荒谬的!首先,生活并不仅仅意味着接吻。其次,我也不会吻你。因为那样我也许就会形成习惯,而一旦形成了习惯我就无法改变。今年我就养成了到7点半还赖在床上的习惯……”

玛西娅点头表示理解。

“你有过任何乐子吗?”她问。

“你说的乐子指什么意思?”

“你瞧,”玛西娅厉声说,“我喜欢你,奥玛尔,可我希望你说话时要更加地动动脑子。你的话听上去就像你嘴里含着许许多多的单词,而你每次吐出来的一点都只会使你一败涂地。我问你是否有过什么乐子。”

贺拉斯摇了摇头。

“也许以后会有的,”他答道。“你看,我是个别人拿来算计,拿来做试验的对象。我承认有时我也会感到厌倦——确实如此。然而——噢,我也说不清楚!可是你和查理·穆恩认为的那种乐子对我来说并不是乐子。”